(民主转型与十字方针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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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民主献祭的刘晓波(网络图片)


1

 

那日亦武突然来信,说晓波在狱中病重,肝癌晚期。甚惊,怎么会呢?晓波生命力很是旺盛,一向元气十足。我想着他高谈的样子,难以置信。原以为,过几年他就刑满释放了,许多的事情还等着他。

 

中国需要一位领袖,能凝聚民心,带领国人重建国家。当初,诺贝尔和平奖授予他,意义也正在此。虽然,中国的希望渺茫,但这毕竟也是个希望。不承想,这微小的希望已成了泡影。

 

情况越来越不好,新闻发布了他和刘霞的照片。他癯弱得很,但眼神和嘴角仍然一派倔强。他清楚自己已经到了最后,但没有屈服。

 

晓波要求到国外治疗,以晓波的明智,他不会对治疗抱有期望,而只是想以最后的生命报答凄苦的妻子,救她离开中国。但是,他未能如愿。我想他临终最痛心的事是许多年来刘霞为他无辜遭难。苦命的刘霞,晓波是她生命的最后期冀,没了晓波,她还能在中国支撑多久?

 

晓波最终走了,离消息公布统共没多少天。难以置信的是,当局没让晓波留下骨灰,而以刘霞的名义,将之撒入大海。我感到出奇的愤怒。太卑鄙了,他们之邪恶永远超乎人们的想象。谁能想到呢?待一个死者,他们连片粒骨灰也不让留下。而我们的民族自古敬畏死亡。

 

他们怕,怕晓波的一片骸骨,恐惧人们对他的纪念,恐惧晓波魂灵的召唤。可是他们还有多少时日呢?他们将文明践踏得不留一丝遗迹。

 

悼念、缅怀晓波的消息、文章纷纷扬扬,感谢人们!而我感到一片渺茫,欲言而无言。许多天,那份无奈与哀伤飘然恍惚,那是中国又一抹薄薄希望的破灭。

 

 2

 

晓波过世后,有关我没有敌人的争论再起。那些指责或是误解,或是中国式的简化政治。在法庭上,面对敌对政权的非法审判,晓波的《最后陈述》需要将政治的抗争提升到文明的终极价值。

 

20091223,晓波在一审法庭上宣读了《我沒有敵人——我的最後陳述》。在此篇陈述中,他就我没有敌人有清晰的阐述。他说我希望自己能夠超越個人的遭遇來看待國家的發展和社會的變化,以最大的善意對待政權的敵意,以愛化解恨。显然,他清楚该政权将他视为敌人,但是他愿意以爱化解仇恨,不以敌人为敌。晓波还讲了,他为什么不以敌人为敌,仇恨會腐蝕一個人的智慧和良知,敵人意識將毒化一個民族的精神,煽動起你死我活的殘酷鬥爭,毀掉一個社會的寬容和人性,阻礙一個國家走向自由民主的進程。

 

非仇恨、非敌意是晓波一向的政治理念与精神信念。八九运动中,他五月七日发表的《我们的要求》中即表述中国的民主,必须以消除敌人意识为前提一切为争取民主而奋斗的人士,莫让仇恨毒害了你的智慧仇恨最容易导致暴力,因此仇恨是民主化的障碍,是独裁政治的最佳土壤。

 

晓波的非仇恨非敌意非暴力的信念,根于数十年来斗争给中国带来的惨重灾难。为了中国的未来,为了中国能够成为一个自由、人权、法治的国家,中国民族需要挤掉体内的狼奶”——仇恨与敌意。一个民族的精神情态决定其国家形态,唯有恢复民族光明、健康之精神,方可有光明、健康之国家。

 

晓波对中国之国家、社会、国人有深刻的洞察,事情不在有无敌人,而是数十年以来,中国民族积蓄下太多的仇恨与敌意,以此心态无法将中国建设为自由、民主、保障人权的国家。为此,他倡导民间积极抗争,但坚持非暴力、非仇恨、非敌意。中国民族需要在抗争中,在追求自由、民主的过程中,同时建设自身,以复原民族健康之精神。

 

作为异议领袖,晓波有深远之考虑。该政权已进入末期,结束是早晚的事。然而更严峻的事是,中国如何建设?六十多年的极权统治,中国文明一片废墟,破坏得太久太彻底了,我们的民族被仇恨、敌意和残酷斗争深深毒化。这个被毁坏得如此惨烈的民族,有可能建设成自由、宽容、人性的国家吗?这是晓波更深的忧虑和思考。因而,他提出要挤出我们肌体中的狼奶,以爱化恨。

 

网络上有言讽刺晓波,说无敌论的刘晓波,最终却被他的敌人所杀死。错了,文明从来都是用生命和血来祭奠的。我们这样一个经过数十年残酷极权统治的国家及民族,要回归文明,消除内心的仇恨与敌意,回归仁爱之精神,异常困难。残暴之统治,自然会留下弥天的仇恨和敌意,这不怨国民,是残酷统治所至。但是,对建设文明之中国乃是负资产,一个充满仇恨和敌意的民族,不可能建立自由、宽容、仁爱的国家。因此,中国要走出仇恨与敌意,树立仁爱之精神,同样需要生命的牺牲与祭奠。晓波的牺牲,除了是为中国的民主、自由之,也是为了让我们的国家、民族最终走出仇恨、敌意,树立仁爱精神。他的担当、牺牲,除了他奉献的生命,也包括人们对他的误解,谴责和羞辱。

 

实而言之,中国民间反对力量很是微弱,较庞大的极权统治势力不成比例。无论怎样做,其都没有直接推翻该政权的可能。中共将完结于自身的崩溃。郭文贵爆料,就对中共政权的直接打击,远大于国内外的反对派。如果是其它国家,仅海航案件就足以使全国民众上街。但于中国,大多民众只是看客。此即中国现实。既然如此,中国反对派的意义何在?

 

于中国,由于反对稀缺,因而弥加珍贵。其意义主要是理念和道义上的,而在现时与现实的政治层面,其作用是很小的。其意义:在理念上,结束中国极权体制,在中国建立宪政民主体制;道义上,确认中共独裁腐败统治的非道义性,确立普世精神及价值。此二者均在使中国由现代野蛮回归文明。而文明的终极精神乃是天下仁爱,任何文明体系于此都是一致的。自1949年,中国在中共极权统治下,其文明遭至全面彻底的摧毁,因此中国的反对运动之意义,不仅是政治层面的,更在回归文明,确立文明的基本原则、价值和精神。由此,我们说中国的反对运动的理念及道义意义,大于其实际的政治作用。

 

再强调,文明之原则、价值与精神自确立,乃需要以生命和鲜血为代价,也就是说文明之建立是以生命来祭奠的。八九运动,由政治上看是失败的,但是六四的牺牲却是中国未来之献祭。如果中国有未来,必以六四为始,它的血奠定了中国未来之文明。晓波之死,是中国归属文明的又一牺牲。中共极权的终结是注定的,而中国更困难的是文明的重建。一个国家需确立正义,但是却不能倡导恨与敌意;正义之实行乃是法治,而高于正义的乃是文明的终极:天下之仁爱。异议领袖需要高瞻远瞩,由文明的终极引导反对运动。我没有敌人我也没有仇恨所表达的是超乎政治层面的宗教情怀,是天下仁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