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知识分子(网络图片)
当自由、平等、人权的精神获得全胜,并模式化。与权力、财富结成体制,公共知识分子的处境及角色也就有了根本的变化:
其一、伏尔泰、卢梭也好、马克思也好,他们是叛逆者、反抗者,属于极少数人,遭受国家权力及正统势力的打压排斥。但当自由、民主、人权——普世精神成为时尚,特别是成为国家主流意识形态,正统价值,并体制化后,便有大批的人投入其中,成为公共知识分子,各种NGO组织营运而生。公共知识分子的角色从体制、传统的叛逆者、反抗者,变为国家、社会既定体制及主流意识形态的维护者。一个显著的标志是,公共知识分子职业化。他们是从事一种职业,无需冒风险受打压,不仅不是异端,反而是主流、正统。思想、话语都是体制化的,框架是编制好的,按程序言说即可。他们类似体制中的公务员,记者、政客、主持人、NGO人员、人权律师、作家、艺术家、文科教授等等均如此。他们的工作和职责就是保障这套既定意识形态和话语正常运行,不出意外。这是职业,他们以此谋生,也由此获得其个人人生价值和意义,以及地位、名声、财富。我们看到,对于社会很多严重的问题,主流媒体、公共知识分子却熟视无睹,却只说“政治正确”的话,因为这不会“犯错误”。
其二、此前,公共知识分子的人格是独立的,不依附于体制,甚至可以说是体制的叛逆者,承受社会的排斥与压力。比如六十年代,美国的许多左翼知识分子遭受到迫害,马丁.路德.金甚至献出生命。但是,左翼思想发展为普世精神,成为国家主流意识形态,体制化,公共知识分子由此也就不再是反叛、独立的个人,而便成为体制的一部分,其体现就是他们的言论必须“政治正确”,适合主流意识形态,不可逾界。比如,作家也好、主持人也好,都不敢公开批评黑人、女权;教授也不能在课堂上发表反多元文化的言论;否则他们就将丢掉工作,或受到社会排斥,被赶出主流社会。早期公共知识分子是处于社会边缘,挑战中心,反主流;而这一时期,他们则是处于社会上层,代表主流意识形态,需要维护之。在前提到,2017年8月,谷歌青年工程师 James Damore在公司内部的论坛匿名发了一个帖子,作为生物学博士,他认为“男女工程师水平差异缘于生理原因,公司不应该提倡员工多元化。”为此,公司高层认为他是歧视女性,将其开除。应该说James Damore倒是独立的思考者,因自由言论,而遭到“政治正确”的打压。夏洛茨维尔事件,媒体、舆论一边倒地谴责白人种族主义,当然这没错;但是却少有媒体、公共知识分子谴责毁坏历史雕像、虚无美国历史,显然这是因为前者“政治正确”;而后者“政治不正确”;他们只要“正确”,却不要言论自由、实事求是。
其三、脱离实际。由于公共知识分子体制化,其责任是对既定的意识形态负责,这就是他们日益脱离现实,他们只看重概念——程式化的意识形态,而不关注现实。他们仅对既定的意识形态负责,而不对国家、社会、民生的实际状况负责,他们的思想、话语来自既定的意识形态,而背离现实。自由、平等、人权之精神本来是根于不幸现实而生长出来的;而今却成为高高在上的空洞概念,,他们无视现实,只求占据舆论中心、道德高点,什么事情都用“政治正确”套。2016年川普意外当选总统,可以说明美国媒体及公共舆论是多么脱离现实,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大部分中下层白人会拥护“滑稽小丑 ”川普。不论川普及其支持者对否,但多年来中下层白人的困境及不满是严峻的现实,蕴育着美国种族冲突之危机,有关国家之安全,决定美国之命运,但是其却未进入美国主流意识及公共知识分子的视野。
其四、由于公共知识分子脱离现实,仅注重意识形态,那么其就不断地拔高意识形态,提出越来越高的公义要求,这就走向乌托邦化。人性是有限的,国家、社会的承负是有限的,文明也是有限的,也就是说人、国家、社会、文明的现实存在是不完善的,是以有限的“不合理”、不平等、不自由、不公正为前提的;当我们欲将这些“不”全部清除,实现人类之完美,也就将摧毁国家、社会、文明,以致人类本身。这就是乌托邦。共产主义革命之所以给人类带来如此惨重的灾难,原因正在于此。人类需要将完美留给宗教,完好属于上帝;人类世界终归属于世,属于“凯撒”。美国立国的伟大思想之一就是政教分离。政教合一不好,而以世俗取代神就更危险。
比如,明明是社会福利透支,拖累了美国经济,也鼓励了寄生;但是公共舆论、工会还是一个劲要求提高福利。再,国家需要保护同性恋的权益,制止对他们的歧视和迫害;但要求同性恋婚姻合法化,就动摇了人类传统的婚姻观念,长远地看会促使家庭瓦解。还有,美国需要制止种族主义,但要夸张到要推倒历史雕像的地步,就危险了,其意味摧毁美国的传统——美国立国之根。高调理想主义、乌托邦精神,要害是无视现实和人类的局限,由而对文明虚无化。
其五、早期公共知识分子本是叛逆者,挑战权威,但是当自由、平等、人权为主旨的反叛思想成为了国家、社会主流意识形态,体制化,进而成了“政治正确”,公共知识分子也就成了新权威,“政治正确”的代言人。他们以既定的意识形态作为准则,道德傲慢,居高临下,裁决审判社会现实,而不顾现实的可能性。而且这些既定的意识观念“政治正确”,不容置疑。对于他们,公共话语已然是一种高端社会权势,其侵害了言论自由,以致人们不敢对“政治正确”提出异议。在美国,人们不敢公开发表政治不正确的话,这已是众所周知的问题。比如,我们上面提到的谷歌那位被解雇的青年工程师的事例。2016年,川普之所以当选总统,原因之一就是他大胆地说了许多政治不正确的话,这些话正是长久埋在中下层白人心中而不能公开表达的。
7
2016年,川普当选总统,美国主流媒体及意识形态遭重挫。人们开始公开质疑“政治正确”。沉默的美国中下层白人涌到台前,发出自己的声音。特别是,人们不再相信主流媒体,而依靠网络、手机表达意见,交流思想。川普当选总统,标志美国意识形态及社会将发生重大变化,尽管未来尚看不清,但这是个转折点。
“政治正确”似乎高大得不可置疑,但任何事物一旦超越限度,便转向反面。“正确”向前再多走一步,就是谬误。普世精神——自由、平等、人权、多元、环保、全球化等等是好的,但将之绝对化,成为不容置疑的“政治正确”,却给美国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问题。其中最危险的是激化了美国社会的深层矛盾:种族冲突。
美国是由欧洲白人移民创建的,他们大多信仰基督教新教。美国自建立便是民主国家;但同时实行黑奴制,直到1862年林肯发布《解放黑奴宣言》。美国废除奴隶制,但却保留了种族隔离制,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黑人反抗运动兴起。1964年美国国会通过《民权法案1964》,废除了种族隔离制度,禁止歧视黑人、妇女及少数族裔。在此之前,美国是“白人至上”的种族主义国家——人们对之一向讳言;在此之后,美国才算落实了宪法“人生而平等”。在其后数半个多世纪中,美国国策尽力保障种族平等,并对黑人、少数族裔有所照顾,国民也大多接受了种族平等的观念。有关种族平等,美国在制度、政策的层面已经做到家,甚至可以说做到了极限。但是,这并不意味种族平等在事实上完全实现,在日常生活中,种族歧视仍然自觉或不自觉地存在着,大部分黑人仍然处于贫困底层,这些不尽人意,却又难以改变。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有长久的历史缘由、有种族的差异、不同的文化传统、有社会的局限、也有人性的“原罪”,种种这些远远不是国家、制度所能解决的。
文明是有边界的,人性也是有限的。人对肤色、种族、民族有天然的认同性及排斥性,并且这是国家、社会之构成的一深层重要因素。全然消除种族、民众、肤色间的差异,实行全然大融合,于人类是没有可能的;而且种族认同与排斥根于人性,其彼此间的差异、排斥、矛盾、不平等也是不可能完全消除的。人类受族类繁衍的潜在支配。因此,现今人类国家大多是民族国家。一个多种族、多宗教、多文化的国家存在天然的内在分裂性,不可完全弥合,能够保持多元间的平衡,彼此相融,和平共处就算好。让它们融为一体仅是美好的愿望。
美国作为一个移民国家,多种族多民族多文化的国家,从制度、政策、以及文化教育的层面,国策已是尽其所能促进种族平等。2008年奥巴马作为黑人能当选美国总统,是了不起的事情,这充分说明美国的制度、国策确实是实行种族平等。但悲观地看,美国的种族矛盾及冲突是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的,不是美国不想,而这是人类族群生存竞争的本能,只能制约限制,而不可能消除,。人类自诞生以来,种族或民族间的冲突即是战争的根源,从未休止。
人类历史,大多是先有族群——民族,然后建立国家,因此大多数国家是民族国家——或以一个民族为主体。美国是由移民建立的国家,大量移民是美国得以迅速发展繁荣的动力。但由此也给美国带来了多种族多民族的矛盾与冲突。当初,美国由非洲掠来数百万的黑奴,就是因为需要劳力。
当下,美国硅谷高科技人员中亚裔已经占到50%以上。可见移民对美国科技及经济发展之重要。但是这也就带来了美国种族矛盾的问题。当初美国大批引入黑奴的时候,未曾想到未来白人与黑人的如此深重的种族冲突。
当下,加州人口拉丁裔已找到39,再有几十年可能会超过50%,那就将会是拉丁语“国家”。多种族冲突是美国潜在的最危险的麻烦,未来美国将为此而分裂。
将种族平等绝对化,过分拔高,表面上“正确”,实则是激化美国的种族矛盾和对立。比如2017年8月夏洛茨维尔市事件,起因就要“政治正确”的民众要拆除李将军的雕像。这是非常过分的事情。李将军不是种族主义者,并已是历史,是美国传统的一个象征。如果李将军的雕像可以拆除,华盛顿、杰克逊等等建国元勋的雕像就都要拆除,这无疑是抹杀美国历史,摧毁美国传统,这是大多数白人不能接受的,是对他们内心的挑战。摄于“政治正确”,他们大多不说话,但是激进的白人种族主义团体却起来抗议。本来大多数白人已经接受了种族平等的观念,但是拆除雕像事件,挑起他们内心的种族意识,让他们重新认同白人的历史、文化及种族,激发起他们捍卫白人族群、历史及文明的意念。这把火已经危险地点燃,将会蔓延,美国社会深层的种族裂痕,并将逐步扩展。
事实说明,反种族歧视的绝对化,无限拔高,实际是激化了美国种族间的矛盾和对立。公共舆论不仅需要制止“白人至上”;也需要警示不要不断拔高少数族裔权益。但是当今美国公共舆论和公共知识人却不敢站出来这样说。在夏洛茨维尔市事件中,川普谴责了双方暴力,因此却遭到媒体、舆论界的一致谴责。其实,大多数知识人都知道,拆除李将军的雕像是不对的,要求拆除李将军雕像的一方也有暴力,但是媒体、公共知识分子却不敢明言,反而要在这个时候显示自己“政治正确”。此种“政治正确”,言不由衷,丧失了公共话语的良知之责任,贻害于国家。
这里,笔者仅是将夏洛茨维尔市事件作为一个典型事例,说明过分的“政治正确”最终有害于美国国家、社会,有害于全体美国民众。
8
普世精神——自由、平等、人权、多元化、和平、环保是好的,需要坚持,是人类向文明的进军。但是,不能将之绝对化,不可过分,不可超于人性、不可脱离现实,超越国家、社会、文明所能承受的限度。
首先,自由、平等、人权、多元化仅仅是人类世俗世界的价值,进而说其仅仅是政治及社会价值。我们不能以其取代人类传统精神伦理,其既不能成为人的精神信仰,也不能取代人的日常伦理道德。就美国来说,不能将自由、平等、人权、多元化取代传统新教精神及伦理。前者仍需坚持,但是维护后者更重要。因为新教谨慎伦理是美国的根,立于“人”的文明建设;而自由、平等、人权、多元化仅仅是政治、社会层面的价值,其再好也不能取代“人”。前者是本,后者是支。在当今世界急剧变化中,比创新、发展、变革、富裕更重要的是
人,如何在急剧冲击变化中,确立人的意义、价值,保持人本身的文明性,人而为“人”。这是人类文明的根。因此,继承维护人类的
人文传统就尤为重要,变化发展越剧烈迅速,人类越需要继承维护之。文明终归在于人自身,科技、经济、财富均是人创造或制造的东西,它们是物质,无所谓文明不文明,人文明地使用它们,它们即归属文明,反之亦然。文明在人。
再,不可将自由、平等、人权、多元化绝对化,其是世俗世界中的政治、社会价值,绝非是人类文明的终极价值。因此,其是有限的、相对的、受历史及现实条件制约的。只有将之放于现实的可能性之中,其才是有益的。反之,将之绝对化,成为“政治正确”的教条,不容置疑,用之裁断国家、社会、人民生活,就会走向反面。
其三,避免将自由、平等、人权、多元化在道德价值上不断拔高,否则就是将其神话,由而使之脱离现实,乌托邦化。这是当今美国思想、文化领域中非常严重的问题。
其四,确实保障言论自由,保障人们自由言论的权利,普世价值可以质疑、可批评、可以反对。禁止对异议言论——“政治不正确”言论的压制,比如因发表此类言论而被歧视、被孤立、被围攻、被解雇。言论自由既是民主制度的重要内容,也是民主制度的重要保障。美国是言论自由的国家,但是现今大多数人却不敢公开发表“政治不正确”言论,这说明“政治正确”悖离了自由于民权,在伤害美国的民主制度。“政治正确”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回到言论自由的原点。
公共知识分子到了反省“政治正确”,重新出发的时候了。我们的思想、观点不重要,因为其是可以修正和改变的。历史、现实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我们的思想、观念也在变化中,并且是需要变化的。重要的是,公共知识分子既不能是思想教条的奴隶,也不能是居高临下的时尚代言人。他需要高度保持他的独立,不依靠体制,也不依靠大众;他需要继承人类文明所积蓄的传统,深入现实,观察、思考;对世界、国家、社会、民众、文明怀有责任感,而提出问题,发表见解。总之,他需要独立,需要勇气,需要良心,从文明的悠久传统——文历史的积蓄和储备,从人类生存的现实中,从对国家、社会、民众、文明的责任,发出他的声音。
2017年8月至9月 于伊萨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