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以前读过一部官场小说, 描述官场生态,说的是买官的和卖官的同桌打麻将, 通过麻将对某个职位讨价还价,三万, 五万…如今信息时代, 这种官场价格不必再通过这种隐晦的方式来表达了, 互联网上都有各个职位的价格, 比如随便就能找到这样的价目表:福建省周宁县的官位价格表:副县长,17万元;财政局长,10.66万元;建委主任,10.6万元;水电局长,9.2万元;农业局长:7.1万元;林业局长:6.9万元。

这种新闻听多了, 即便不通过网络查询, 也自然会对一些职位的\”黑市价码\”形成一个粗略的判断,。比如,通常说的科级干部,\”镇长\”\”局长\”\”科长\” 一级的的价格大约10几20万, 有些油水比较充裕的职位可能上升到数十万。象上面的例子表明,财政局长比林业局长的价格就几乎贵一倍。而处级干部,比如县长,副县长等职位的价格往往是几十万甚至近百万. 当然,这些价格都只是参考性的,真正要交易成功, 除了要花费这些真金实银, 还要有其他必要的辅助性资源,关系,人脉,身份等等…

职位买卖既然是见不得光的黑市, 自然会有千奇百怪、甚至骇人听闻的故事, 下面这段话就来自官方报道:\”有些地方过去是有空位才卖,现在是创造空位卖,甚是可怕。每逢换届,大量调整干部顺理成章,职位空缺多,操作空间大,求官者多,往往是买官卖官的高发期。如陕西卖官书记张改萍,五年时间批发官帽27顶,几乎涉及商洛市的各个部门的领导。绥化市委书记马德案涉及到206人。山西省长治县原县委书记王虎林在离任前,432顶官帽大批发。\”

这种种\”奇闻逸事\”当然只是相对而言,对于这种\”投资行为\”, 外行人看不明白, 也很难对之进行通常的成本收益分析, 更难领会到这些价格的奥秘, 对于行内人士而言, 却是利禄自在其中. 总之,天下既然没有免费的午餐, 也就更不会有拿钱来打水漂的傻子.

不过,把这些官帽价格跟现实中竞选村长的费用进行对比, 困惑自然就彰显出来.其实,村长这个职位,甚至都算不上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官帽,按照<<村民委员会组织法>>规定选举出来的村委会主任,也就是通常说的村长(为了叙述的方便, 后面权且都称之为村长) ,其实是村民自治机构的代表,而不是行政体系科层制上的一员.在浙江很多地方的农村, 很多侯选人为了获得这个职位, 花费大量选举经费, 少则几十万, 多则上百万, 花了钱又一无所获的也大有人在.

一个镇长(或者类似级别的职位,为了叙述的方便, 下文将用镇长来统称)的黑市价格是十万左右, 而区区一个村长则要花费百来万才有可能获得, 这种差异显然是让人吃惊的. 如果考虑以下这些因素, 这种反差将更让人吃惊:(在以下分析里,暂时撇开道德和法律层面的考虑,而侧重于技术性分析)

1.镇长的权力比村长大很多倍

2.镇长职位的收益有较强的持续性,比如可以维系体制内身份,可以享受持续的投资回报.而村长不享受行政体制给予的收益保障, 并且这个职位的任期只有三年, 三年之后需要重新选举.

3.投资镇长职位相对确定性高, 而投资村长不确定性高.

4.投资镇长往往是少数人之间的交易, 风险容易控制, 而投资村长往往是多数人之间交易, 风险容易失控.

所有这些因素都意味着镇长职位的含金量高, \”镇长\”应该比\”村长\”贵, 现实中的这种价格倒挂现象, 如何解释呢?

根据掌握的有限信息, 几种可能的解释是:

1.投资理念的差异 

投资镇长的那些主, 更善于理财,精于行情, 因此能用最小的投资金额获得最合适的投资回报; 而那些投资村长的主,颇象财大气粗的爆发户, 投资方式粗放, 人为拉高了村长这个职位的价格. 或者并不是出于通常所说的物质回报, 而是为了争口气,图个名, 是为了从政—的确, 从这个角度看,这些通过竞选获得村长职位的主是最具政治风范的地方政治家. 

2. 交易模式的差异

购买镇长的那些主, 出价人只需要跟特定的职位发放者谈判, 只需要购买少数人的认可,即便有潜在对手, 竞争方也都相互信息不对称, 因此缺乏竞价机制, 价格容易控制. 而通过\”购买\”村民选票的那种模式, 交易人数众多, 要购买多数人的认可,同时竞争对手比较明确, 容易形成类似拍卖过程中的一种竞价机制.

这种因为引进竞争导致职位溢价的现象是值得追问的.这种溢价说到底,来源于竞争过程所创造的非物质性收益, 比如满足,认同,名誉等心理性收益, 而这些收益,往往具有不可替代性, 因此高价竞争也是自然的.  换句话说, 通过竞争, 村长这个职位的社会价值, 或者政治价值都得到彰显.

而镇长这种职位,在从上而下的极权主义政治秩序体系里, 已经成为权力金字塔的底端,这个职位本身拥有的社会性的政治价值已经非常稀薄, 职位本身通过公共选择市场可能激发出来的社会荣誉潜力,已经被自上而下的任命只抽干了, 剩下的就是这个职位的物质功能部分, 也就是通过这个职位获取一些物质回报. 因此, 人们的\”投资行为\”也就变得非常\”精打细算了。

当然,现实千差万别,这两种解释肯定涵盖不了所有的内幕故事, 但是我们暂且打住, 来看下这种价格倒挂的政治后果.

根据上面的分析, 一个购买来的镇长是一种投资行为, 投资是需要回报的, 他自然会把高含金量权力兑换成自己的收益, 迅速拿回投资.

这种行为对于当地的社会生态, 无疑是负面的.

而一个村长,如果他的职位是通过花费大量的金钱竞争得来的,那么可以推定,在这个过程中, 村民的政治权利得到了部分兑现,哪怕是贿选的金钱方式.而另外一方面, 鉴于这个职位的有限权力,鉴于竞争过程中形成的反对派的存在,村长企图利用职位进行利益攫取的可能性也偏底.如上文所述, 他的收益更多是的是社会心理方面的, 不要忘记, 人是政治动物.

镇长和村长的价格倒挂,其实也就反映了政治权利的价格双轨制:贿选是向开放的选举体制付费,通过购买选民手中的选举权利来获得权力;买官是向封闭任命体制付费,通过购买上级的任命权力来获得权力。

贿选是金钱-民主权利-权力,买官是金钱-垄断权力-权力。

在此意义上,贿选比买官具有更高的公共性。尽管,现在的基层竞选中的贿选是民主选举的变形,但它远比上级任命开放和阳光。即通过开放政治参与和阳光下的竞争,人人拥有的政治权利(选举权)的价值得到承认,政治职位的公共性质开始回归。也就是说,贿选起码证明了选票是具有含金量,也以扭曲的方式体现了民选官员的公共价值。

而垄断政治参与,以集权黑箱的方式来配置公共职位的方式,事实上剥夺了公众的政治权利,公共职位也就在黑市中被贱买贱卖。

那么,在公权力职位竞争中开放政治参与,以上“贿选”优于“买官”的技术分析,是否意味着鼓励金钱交易呢?其实,这种顾虑是不必要的,因为,在完全开放的竞争性市场上,公共职位的巨大综合价值必将使其快速升值,以钱买官,不仅金钱成本会高得令人望而生畏,而且是政治风险极高的买卖,让以钱买官的方式变得不可能,起码会让权钱交易由独裁官场的潜规则变成民主官场的例外,从而形成政治竞争市场上的“良币驱逐劣币”效应。试想,如果中国开放所有级别的行政首脑的选举,那么,一个村长需要花费一百万,一个镇长就可能要上亿了—那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投资项目。这个时候,政治竞争的外加内容——玩金钱政治——将变成风险极高的交易,稍有不慎就会身败名裂;而政治竞争的本来内容——政见,人格,品质,能力——开始替代金钱,成为阳光下的舞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