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五出门办事,习惯性地买了份《南方周末》,然后习惯性地先看文化。赫然入目的,是章诒和老师写的《谁把聂绀弩送进了监狱?》。一口气读完,心中五味杂陈,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不过,因为曾经和许多“过来人”有过来往,我对于那个时代、那些人、那些事,即使再荒诞,感慨过后,也能平静对待。但是我知道,章老师这篇文章,定是会一石激起千层浪。
果然,到了晚上,就有朋友打电话:“你看了《南方周末》上章诒和的文章没有?真的假的?”
“我是宁信其有,不过那个时代,这样的事情,我多少能够理解。”
朋友大概不满于我的平静,愤愤地说:“那是1962年啊,不是后来‘文革’那样的环境,压力似乎说不上,倒像是主动的,想不到,黄苗子也有这样不堪的一面。”
不堪?当然如是,告密本来就是人类史上最让人厌恶的勾当,何况告密的对象还是自己的好友。
“莫要怪人,要怪就怪规则”,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人认同这句来自西方的谚语,不过,把这个规则用之国内,我总是觉得有点水土不服。但是到底哪里水土不服,我也说不清楚,可是总觉得把一切归咎于制度,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不对劲。尤其是我们这个经历了那么多磨难的民族。就拿黄苗子揭发告密聂绀弩来说,规则固然不好,但是人心也同样不古。对这件事,我觉得,还是用中国的老话来解释比较说得过去一些。那句老话人人耳熟能详:世道人心。
从章文来看,黄苗子监视、揭发聂绀弩,颇为主动,而且告密材料写得栩栩如生,甚至有点乐此不疲的意思。所以朋友才会在电话里对我的平静不满,认为黄苗子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做出这等事情,实在“不堪”。
然而,对中国现代史稍作了解,就可以知道,1962年,距“胡风事件”发生的1955年和声势浩大的“反右派运动”发生的1957年,相去不远。这两个事件,对于知识分子心态的影响,是怎么估计都不过分的。甚至一些睿智的大知识分子看破世象,自此之后不再对世事发表任何公开的看法。苗子先生身处那个时代,世道如斯,人心不古,进退宁不失据?
世道败人心,人心坏世道。世道和人心的关系,正是这样相辅相依,没有好的制度作为保障,人心堕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我们现在觉得黄苗子先生“不堪”,正表明现在的人心似乎在慢慢变好。
回到“谁把聂绀弩送进了监狱”这个话题,我觉得,黄苗子先生十分有必要出面回应,如果是真的,诚心诚意向在地下的聂绀弩先生道歉忏悔,丝毫不会影响黄苗子先生现在在世人心中的形象;如果是假的,澄清真相就更有必要。在我来说,是多么希望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在黄苗子先生身上过,虽然我与苗子先生没有丝毫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