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日子似乎越来越遥远,但它之于我却是一根留在身体中的针,是一群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在缝补残梦时遗忘的,它一直在寻找一双手,接替母亲们的工作。它寻遍了我的全身,刺死过无数幼稚的冲动和欲望。它常常游弋到心脏的边缘,仔细倾听心的跳动,偶尔会用针尖试探地触碰心的表面。有一次,它曾长久地停留在心脏的边缘,下决心奋力一刺,结束所有的罪恶。但是,在行动前的瞬间,它犹豫了,不敢继续向前,它知道生命的脆弱,抵不住轻轻地一扎,应该留下一点余地,一点时间,让血液把锈迹全部吸收。
 
仅仅是由于没有找到那双手,它才踌踌。
 
针的本性很野蛮,渴望穿透一切,以血来喂养其锋芒。它的锈迹渗入血液,血液的流动使皮肤发紫发青,我的大脑常常在一阵阵极度亢奋之后,产生剧烈的疼痛。这根针留在身体中,只为了一个简单的理由——寻找一只手,以确立它的永恒道义性。它不允许懦弱的神经肆虐地颤抖,针尖成为良知的守望者。
 
命运把我交给了它,死于这根针是早晚的事,犹如冬日把一滴水交给冰,或夏天把一只眼睛交给炽热的太阳。现在,此刻,我正在感受它的锋芒和锐利,锋芒照亮内脏,锐利的滑动清洗□懦弱。
 
在睡眠中,这根针已经习惯了我的胡思乱想和梦中呓语,昨夜惊醒时,听到它发出清脆的声响,闪光而奇妙,像身体中的一道彩虹,阴云密布的天空中我一定能感觉到,它的生命比我的文字更长久。它充满活力,悠然地游曳在身体中,每一次无意中的触碰,都使它更闪亮更尖锐更有不可动摇的合法性。
 
在我的身体中,有一个死角格外荒凉。是这根针,使尸体发出呻吟,使睁不开的双眼在黑夜里目光如注,透视出一切。膨胀的罪恶不安于角落的狭窄,它要深入到记忆的核心。那些背叛的时刻,为正义蒙上虚假的激动,我的灵魂与心脏分离,如同一个淫棍的肮脏生殖器,玷污了那个纯粹的夜晚。
 
真冷呀。针,盲目地游走,足以使血液结成冰,被亵渎的死亡像一座被抢劫一空的陵园。大理石墓碑前的烛火跃入眼底,能熔化这根针吗?身体中的针尖能变成烛火,温暖每一块墓碑下的夜晚吗?我等待□那只手,以缝补残梦的果决和耐心,让这根针刺穿心脏,肉体的悲哀和神经的哭号,毒化了思想,却升华了诗。
 
2001年5月18日于北京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