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这个世代是悲观的。那倒不仅仅是因为圣经对人之罪性的揭示,从社会到教会,一次又一次地理想主义的投身,在触底的黑暗基底上,只见到淡淡的划痕,而除了在天国的册子上,那划痕也渐渐地被血与谎言所抹平。在这个无耻的世代,一切都可以廉洁出卖的,谁还在意绝对价值呢?良心都在降着价待沽了。香港事件的可贵,也就在此。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于是,所为才具有绝对的价值。当急难的挑战出现在天枰的一端,则另一端就秤出人格的分量。在急难中,自由被置于天枰的一端,在另一端的生命与爱情都无法与之相比,这是裴多菲所吟唱出来的不甘被压迫之灵魂的分量;在另一端的利益与安逸都不能撬动,这便显示了香港人民的意气之重;若是一瞧见另一端放上了可以填饱肚子的食物,这一端的自由就立即消失了,与食物等价的人格有多少重量呢?也许,就是基于这一类人格,其代表才把“吃饱肚子”设定为至上的人权。既然“吃饱肚子”是人的最高权利,则自由,生命,更不用说爱情,都要以它来定位了。关于香港问题的讨论显示了“崇尚自由”与“吃饱肚子”的文化冲突。本文只是提醒讨论的某一方,不要被带着走上其它的节奏,作为绝对价值的自由,必须一直是衡量一切的基点。无论有多少现实的考量,自由仍然不容失去其绝对性。绝对价值总是悲情的;只有在最大的舍弃里面,其绝对才会绝对地显现。
香港对大陆经济的重要性及其以往和现在对大陆经济发展的贡献。此类诉诸讲的都是实话,但却落到了“吃饱肚子论“的同一基点上,可以说,是良善版的“吃饱肚子”论。如果香港对大陆经济没有什么贡献(诸如,那些边远地区的少数民族们),其人民的自由就可以被取消吗?
香港人民的爱国心志(比如为大陆的自然灾害捐赠了多少钱)。这也是实话,不过,“民族“是否可以置于至上的位置呢?若把讨论放在这样的基点上,民族主义已经以多数的名义胜利了。也不要绝对地做“党”“国”的分割,尽管那是有力的一击。就算把“党”排除了,“国”仍然不是绝对价值。即使以德意志民族利益的名义取得了德国上下绝大多数人的支持,希特勒就有权利剥夺宪法规定的个人自由吗?我不支持“港独”,也不相信香港人民寻求的是香港独立,但是,在民族大义的基点上讨论此次事件,恰恰遮盖了事件的本质。
香港示威的和平程度。当然不假,暴力只是此次示威中小小的非主流变调,而且以警察的非常规暴力程度为激发此变调的背景。可是,“非暴力”只是手段;即使非暴力是表达绝对价值的最佳手段,但它仍然不能超越其服务的绝对价值。对香港示威中暴力的夸张渲染,就要触动那些把自身安全作为至上价值的人群。当人们把自我安稳视为绝对价值的时候,以“暴力”的威胁才会发生效力。尽管香港人们也是爱和平从而非暴力的,可他们与“好死不如赖活着”的苟且者们有着全然不同的价值标准。在与施暴示威者的切割问题上,香港人民有着切身且清醒的认知:不同意他们的手段,却不以此分割于他们的诉求,因为所诉求的东西以绝对性而超越了手段。
运动的成功可能。诉诸这一理由的人已经很少了。成功可能的推测大多都基于外部因素(大陆上层的内部变化;其它国家的干预与威慑)。也许成功本身的定义需要从新设定。若诉诸的是绝对价值,则成功与否就不能单以功利论了。在此世对绝对价值的理想诉求,其命运可能就是一道划痕了。然而,这种向着“无”的跃入,却是绝对价值以自我牺牲而自我实现的方式。只有非功利地不断向着“无”全然跃入,在世间无有的东西才可能被创造出来。划痕只有不断地划着,才不被血与谎言都抹平,从而,洞开了自由的绝对空间。香港的划痕为华语世界保存了什么,又在呼召着什么,只有以生命去划,才可能知道。香港街头开始响起“唱哈利路亚赞美主”的赞美诗,这表明那里的人民已经开始诉诸当下世界以上的主宰,那就是不断地涌流着“划”力量的渊源。
顺便说一下,本文论的不是政治,而是文化,面对的也不仅是施行公共政策的执政者,而主要是奠定某种执政风格的文化基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