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同学群得知刘美仪老师仙逝,不胜哀痛!
4月8号下午7点28分,刘老师在美国肯塔基州路易维尔市家中安然远行,高寿九九,仁者寿!(上图为刘老师逝世讣告,照片来自文光来先生《送别刘阿姨》,下同)
刘老师生于美国长于美国。1942年毕业于美国西雅图州立华盛顿大学。1949前和先生刘炽亮(1943年普林斯顿大学毕业,抗战期间曾担任中国驻美国中国国防物资供应公司翻译)举家离开美国。后来到山城重庆定居,教授英语听说、口语、精读等多门课程,直至退休。
(图为刘老师和先生刘炽亮教授北京留影)
假如没有1977年“恢复高考”,我和刘老师永远不会有相遇的机会,更不会有受教于她老人家的缘分!俗话说,缘分可遇而不可求。我却三生有幸,遇到了刘老师!虽然遗憾她只给我们上了一学期的课,但留给我的,却是终身的记忆——而且是她给我们上第一节课就留下来的记忆。
永远记得刘老师上第一节课的情景。
我们77级虽然在1977年底招考,入学却已经是翻年的春天。1978年2月,陪都重庆春和景明,和煦的春风把刘老师送到我们教室门口。即使42年之后的今天看见她的照片,我仍然一眼就能够认出来!这样的气质,这样的风度,无论她出现在哪里,都能让我一眼认出——她就是刘美仪老师!
42年前,她来到我们教室。不疾不徐,款款走上讲台。微微转身,面对全班同学,面带微笑,不怒自威——这是第一眼就能感受到的气质,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刘老师的声音很好听,宛如收音机里的“VOA”。因为入学之前我已听过一段时间“VOA”的英语教学节目和节目结束前的朗读“The Adventures of Tom Sawyer”,听到刘老师一口纯正的美国英语,感到特别熟悉。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庆幸自己运气真好,遇到的老师这么像真正的美国人。当时不知道刘老师就是美国人。更不知道我们毕业之后,她与先生刘炽亮教授录制出版了《初中英语》、《高中英语》、《电台广播英语》等多种教学录音带,配音录制了多本大、中、专英语教材,被全国多所学校广泛复制、使用。(上图为刘老师在中美文化交流活动会上讲话)
刘老师的板书也是一绝——她字写得快,举手之间一挥而就。字体潇洒飘逸,大气磅礴中洋溢着秀美。那种风格那种美感,非她莫属!尤其S、F、D、H等字母的大写,即便别人模仿得几可乱真,也始终学不来个中神韵!我后来才知道,刘老师的英文书法早就倾倒“众生”,简直堪称刘门独技!
但更让我铭刻终身的,还是入学后的一次摸底考试(大约是这样叫的)。记不清是不是为了分快班,入学不久举行了一次由笔试和口试两部分组成的全系考试。口试时,刘老师问:“What’s your name? Say something about yourself.”之类问题。内容和年前高考口试差不多。我自然应答如流。正暗暗得意之际,刘老师突然改用汉语问道:你的英语是从哪里学的?(大意)
我愣住了,不解老师怎么突然改用汉语提问,下意识地回答:“跟广播学的,VOA。”
刘老师不管,继续汉语:VOA?VOA是这么说的吗?你的语调起伏太大,“听起来很怪!中文你也这样说?”这句之所以用引号,因为绝对是刘老师的原话。我蒙了,刘老师下面还说了两句,但我已经回忆不起。当时只觉得这次考试完了。(上图为刘老师生前留影)
但我并不埋怨刘老师。一则她那时在我心里的尊崇地位已经牢牢建立起来,对她提出的任何批评都心服口服。再则我把挨训的原因归咎于自己模仿得太过分。“抑扬顿挫”过了头,无非是想在老师面前显摆自己有VOA之风。结果,弄巧成拙!三则入学前自己教英语时,也这样教训过学生。那年月,英语课本中充斥着“Long Live Chairman Mao”(mao主xi万岁!)之类“正能量”口号。有的学生为了记忆,就用中文注音,在这句话旁边写下“浪里无切儿满毛”。我训学生的口气比刘老师还严厉呢。
结果,出于我想象的是,成绩公布后,我居然总分99分,年级第一名!笔试我有信心,但口试那个样子怎么会呢?虽然心有疑惑,但这次考试毕竟让我出了“名”。意识到这点,是因为事后有好几个同学(还有老师)当面问过我:“你是谢显宁哇?”我反复想过好多次,最后自己给自己的解释是,口语打分时,刘老师只考虑理解和应答是否正确,没有考虑语调。下次口试就不行了,语调肯定要算分,因为她已经指出了我的问题。
这一想,不仅心中释然,还大大地自我打了一针“鸡血”,学习信心爆棚!回忆西师4年,这种信心一直未曾衰减。以致从大二下期就试着从《New Scientist》《Newsweek》等刊物上翻译小文章投稿,记得最先到的稿费来自《贵州科技报》,后来河北天津成都上海等地的刊物上就不断有“豆腐干”面世。尤其在上海科技文献出版社编印的《国外科技消息》和中国科技情报研究所编印的《国外科技动态》上多有“斩获”,还得过世界科技译报社的科普翻译二等奖。毕业后和黄嘉陵、刘崇丽、王林等同学合译出版了《白孔雀》(D•H•劳伦斯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总统之恋》(传记大家欧文•斯通记叙美国第七届总统安德鲁•杰克逊与夫人雷切尔的凄美爱情故事)等等。甚至在湖南人民出版社一连出版了三部长篇翻译小说,直到1991年底在青海人民出版社翻译出版《与狼共舞》后停笔。假如一直坚持下来,最后“成名成家”也未可知呢。但出于意料,贵州人民出版社决定今年再版他们1988年出版的“《现代社会与人》名著译丛”。其中有我译的一本《婚姻与道德》(Marriage And Morals,原著:伯特兰•罗素)。签合同后,我正对照原著进行修订。病毒肆虐,但愿不会影响出版计划,刘老师保佑!
(图为笔者与王爰飞、赵常欣合译的长篇小说《黄金的诱惑》Ride the Goloden Tiger,1988年获《译林》出版社首届长篇翻译一等奖。谢显宁摄)
回想40年前幸遇刘老师,我的第一篇译文在贵州问世。今天缅怀刘老师,30年前的译作将在贵州再版。爱生如子、雍容华贵的刘老师,谢谢您!您老天堂安息!
2020-0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