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昌江市刑警大队大队长大刘刚一跨进办公室,就接到了国政路派出所蒋所长的电话。
“喂,是刘大队长吧,我的辖区昨晚出了点事,一个卖装饰材料的商店发生了火灾,”
“死人了吗?”
“没死人?”
“没死人你找我干吗?你得找消防大队。”
“可是,可是大火烧到了楼上的三公会计师事务所的档案室,许多档案资料被烧毁了。”
“知道了,我马上就到”大刘挂了电话。
大刘领着小李和小方火速赶往火灾现场,开始取证。装饰材料商店的老板姓林,叫林福顺,福建人,商店的名称叫“福顺装饰材料门市部”,附近的商铺对林福顺都不熟悉,林福顺刚搬来不久,也与邻居少有来往,以前这个铺面的老板姓刘,是个老实人,经营铝合金门窗加工,湖北人,与邻居的关系非常好,一个月前突然来了几个讨债的,不久,这刘老板就搬走了,住进了现在的林老板,这商铺的房东是市公有资产办公室。
林老板哭哭啼啼地向干警讲述了起火的经过:
今天凌晨一点多一点,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感到呼吸困难,口里鼻子里呛得不行,给呛醒了,发现屋子里失了火,慌乱中,我找到了钥匙,拼命地跑向门口,打开卷帘门,跑了出来,要是再晚一点,可能没命了。
“你跑出来后第一件事是干什么?”小李问。
“是大喊救火。”
“打119没有?”
“打了。”
“什么时候打的?”
“刚跑出来就打了。”
“在哪打的电话?”
“用我的手机。”
“你的手机?你跑出来时把手机也带出来了?”
“是的,手机就在我的上衣口袋里,我冲出来时抓起上衣就往外跑。”
“哦,”
大刘看了看火灾现场:卷帘门已经烧得变了形,黑乎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屋子内满是烧得变了形的金属桶,显然这些都是装油漆的桶。
“你做油漆生意有多少年了。”小方问。
“有十多年了。”
“批发还是零售”
“批零兼营。”
“店里就你一人?”
“不,不,还有一个帮手?”
“人呢?”
“刚才还在呢,到哪去了?阿昌?阿昌?”林老板用闽南活喊着。
“算了算了,不在就算了。他昨晚没睡在店里?”
“他在昌江有一个女朋友,平时就住在他女朋友那里。”
“你老婆孩子不在昌江?”
“不在,我准备等生意走上正轨后接他们来。可是……”林老板又开始抹眼泪了。
“目前最好销的油漆是什么牌子的油漆?”小李问。
“是金鱼牌油漆,就是我们销的这种漆。”
“这次被烧的油漆有多少”
“有100多桶。”
“你的油漆都是从昌江装饰材料市场批发来的吧?”大刘问。
“不是,是从一个一级批发商那里直接拿的货。”
“在化学品专用线仓库提的货?”
“是的。”
“店里的商品投保没有?”
“没有,我们是小本经营,能省一点就省一点咯。”
大刘一边看着现场,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话,一边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小李指着墙壁的一处说,这里应是第一着火点,大刘点了点头。
大刘发现了一个被烧焦了的塑料金属类东西,他用摄子夹起,放进了塑料袋内。
“走,我们到二楼三公会计事务所看看。”大刘对小李、小方说。
国政路派出所蒋所长和分管片警小何正在三公会计所里登记毁损物品,三公会计师事务所所长黎公平和副所长韩露正在火灾现场翻找着什么?从现场的情况来看,三公会计师事务所档案室损失不小,虽然没有烧毁全部档案,但至少有一半的档案被毁。
黎所长见到大刘,忙不迭的从现场退出,把大刘一行迎进所长办公室,大刘要小李和小方协助一下蒋所长,自已随黎所长来到了黎所长的办公室,黎所长让女秘书倒了一杯茶,然后不好意思的摊开一双脏兮兮的手说,他要先洗洗手。
大刘这时感到的确有点渴了,他刚端起水杯准备喝水,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市公安局鲜武贵局长的电话。
“是大刘吧,你在哪里?”
“我是大刘,我在国政路,蒋所长的辖区昨晚发生了一起火灾。”
“这是你管的事吗?让他们找消防大队的老杨,你给我回来。”
“可是大火烧毁了楼上一个会计师事务所的会计档案。”
“那让他们找档案局、财政局呀。”
“这……”
“还有谁在?”
“国政路的蒋所。”
“让他也撤了。”
“可是……”
“可是什么?我这里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哩。现场还有谁?”
“除了我们的人,就是火灾受害的当事人了。”
“我是说有没有检察院、监察局、纪委的人?”
“没有啊,他们来干嘛?”大刘搞糊涂了,不过多年的侦察经验让他立即明白事情远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不一会,手机又响了,还是鲜局长的电话。
“大刘啊,火灾这事你们立案了吗?”
“还没呢,鲜局。”
“那就对了,赶快撤吧。”
卫生间就在所长办公室内,黎所长应该听到了电话的内容,他一边从卫生间走出,一边擦着手,一边说:“怎么?刚来就得走?你可不能走啊,我有些事情还没给您反映呢。”
“不行呐,黎所长,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任务哩,有事咱们再联系,别送了。”
大刘出了黎所长办公室,同派出所蒋所长说了几句,叫上小李小方,刚走下一楼,就看到常乐的车停在了一楼的街边,常乐与他的手下一行四人正从车内走出。
大刘让小李、小方先回大队待命,他先在路边的小店里吃了早点,然后不紧不慢地来到了昌江市公安局大楼,径直走进鲜局长办公室,鲜局长正接在电话,
“好的……好的……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是的……请孙书记放心。我一定抽调精兵强将来侦办这个案子。”
鲜局长放下电话,擦了擦头顶上的汗珠,用手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沙发,示意大刘坐下,起身倒了一杯茶,端到大刘面前。
“来得正好,刚才你也听到了,是政法委孙书记布置下来的任务。昌江市电视台主播江流家里昨晚发生了一起盗窃案,犯罪嫌疑人盗取了一些古玩、字画,还有一台手提电脑,电脑硬盘里有许多文件是昌江电视台的内部资料,涉及到国家机密。政法委孙书记讲,市委对这件事十分重视,要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必须全力侦破。孙书记很着急,从案发到现在已经给我打了三次电话了”鲜局长说。
“好的,我就不多呆了。我得赶紧替你办这事。”大刘很不愿意呆在鲜武贵的办公室。他每次都是这样。
“那好吧。”鲜局长从大刘的嘴中听到“替你办这事”,知道他在说怪话,他没再说什么,把大刘送到了门口。
“有这么严重吗?”大刘边走边想:“还涉及国家机密?国家机密还能带回家去?”说实在的,大刘不怎么喜欢鲜武贵,他了解鲜武贵,这家伙没什么本事,擅长的是溜须拍马,最喜欢揣摩领导的意图,局里业务上的事,只要上面的头没有过问,他也不会过问,只要上面的头一过问,他会表现得十分积极。还有,只要涉及到人事和财务上的事,不管事大事小,他都得过问,局里要请一个清洁工,也得要请示他,局里要买一点文具用品,也得他签字才能报销,局里同事们家里的事他从不关心,但上级领导家里的事,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他清楚的很:领导小孩和老婆的生日,他记得比领导还清楚,所以他能官运亨通,一路青云,让大刘感到庆幸的是,他大刘不是在局机关里上班,眼不见为净,刑警大队再说也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单位。
要不要带上老陈?大刘想,老陈是全市最有名的痕迹专家。没必要,还是让小方去吧,小方也是政法大学痕迹专业毕业,已在大队工作了三年,需要积累工作经验,老陈一退休,还真有点青黄不接。最好把小黑也带上。
大刘回到了大队部,让小方带上刑侦仪器、小李带上警犬小黑一起出发了。小李和小方是大刘手下的哼哈二将,大刘一有事总喜欢带上这两个小伙子。
按照辖区片警提供的地址,他们来到了锦城花园东南角的一幢三层欧式风格的独立小洋楼前,楼下大门虚掩,门是铜制的,十分精美别致,门的左右两边焊有拳头大小两个貔貅。他们敲了敲门,楼上有人答应,他们进了门,上了楼梯,楼梯铺着地毯——从一楼铺到二楼,走在上面软软的,没有一点声音。从花纹和质地上看是波斯地毯。楼梯拐角处是一个一人多高的青花瓷瓶。大刘他们经过瓷瓶时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碰了它——这家伙应该是个古董,楼道的墙壁上挂了两幅仕女画,一幅是貂蝉拜月,一幅是麻姑献寿。二楼楼梯最上面的墙壁上挂了一个八卦镜,转角的门帘上挂了一串五帝古钱。看来这房主人应该是一个迷信风水的人。
一见大刘他们上了楼梯,江流马上走到楼梯口,小黑一边鼻子咻咻地嗅着,一边摇着尾巴,第一个上了楼,江流一见,啊的一声躲到了一边。
小李牵着小黑在屋子来回嗅着,小方则在仔细查看现场,看能不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大刘则同江流来到了客厅。
这个客厅应该很大——如果中间不是隔了一个屏风的话。这屏风是一个雕花木屏风,从纹理上看应该是紫檀材质,大刘有一个朋友是收藏家具的,他从他那里学了不少这方面的知识。客厅的地毯与楼梯上的地毯是一样的,地面上的家具和客厅的四壁全是红木的,古色古香,只有挂在墙壁上的一台等离子电视机和屏风边的一台抽湿机具有一点现代的意味。
江流身上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香水味,这让大刘很不适应。这女人是昌江电视台的台柱子,号称昌江电视台四大名旦之首,大刘以前只在电视里见过这个女人,只觉得她面容姣好,不知道她还是一个皮肤细嫩、高挑修长的女人,她在昌江电视台担任主播已经十多年了,年龄也不小了,可一直未婚。他经常听到一些关于她的绯闻,他知道,这是真的。
“最近三天进出你这幢房子的,除你之外,还有什么人?”大刘问。
“没有其他人。”
“你是说只有您一人进出?”
“不,还有我的朋友。”
大刘知道,江流讲的朋友是她的同居男友,他的顶头上司孙永隆。
“能说说您和您的朋友最近几天进出这栋房子的情况吗?”
“这个,这是我们的私密,能不说吗?”
“我尊重你的意见,但这对破案是不利的。”
“我了解刘大队长,相信刘大队长的能力,”江流说:“只要你能替我追回失窃的东西,特别是那台手提电脑,我不会亏待您的。”
大刘感到,江流像一个商人,在同他谈一笔生意。
这个女人就是一个商人。我们本来就生活在一个商品经济的社会里,你、我、他都在无形中扮演商人的角色。对商人来说,商人的资本就是手头的头寸;有些人没有太多的头寸,就需有头寸以外的东西,权力就是一个响当当的头寸,因此有些人为了获取更多的权力,不择手段,机关算尽。而对于一个既没有头寸,又没有权力的人来说,他或她想在一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生存的体面,则需掌握一定的资源,这些资源包括社会关系、个人能力等。相对于男人来说,女人有一个天然的资源——她们的姿色就是一种资源。江流就是一个将这一资源开发得淋漓尽致的女人。
她与孙永隆之间的是是非非在昌江已不是什么新闻,没有孙永隆,她能有这么大一幢宅子?没有孙永隆,她能有这么多的古玩字画?没有孙永隆,这么一件普通的入室盗窃案,还需他大刘亲自出马——这点事辖区派出所出面就行了。什么电脑里的国家机密,不会是江流与孙永隆的秘密吧?
他在与江流的谈话中感到,江流对他、对他手下的办案人员,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笑着低声对江流说:“您放心好了,我们办案人员是有纪律的,我们会替江小姐保密的。”
盗贼十分狡滑,小李与小方忙乎了半天,一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找到,盗贼离开时在室内故意散发了什么气味,小黑也嗅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你们查看了监控录像没有?”
“查了,电脑主机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好像是被人删除了。”
“那就把硬盘下下来,找电脑专家恢复数据。”
“可是,这硬盘好像被砸坏了。”小李说。
“那就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了。”大刘本来对这件案子兴趣不大,甚至认为有些无聊,只是有鲜局长的安排,才例行一下公事而矣。
鲜局长又打来了电话,催问案件的进展。
小李没回大队部,他一人来到位于南郊的昌江大学,去找昌大的刘一山教授修复电脑硬盘,恢复硬盘里的数据。晚上快下班时,他高兴的回来了,说硬盘修复好了,里面的数据全部恢复了。
小李与小方通过调取监控录像查知,是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留着长发、身高约一米六二、微胖的的男青年,在凌晨两点潜入作的案。
大刘马上通知大队部所有的侦察员观看录像,目的是让大家记住犯罪嫌疑人的相貌特征,同时将犯罪嫌疑人的照片印了三十几份,分发给昌江市内所有的派出所,通知各派出所协助寻找犯罪嫌疑人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