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门狮子吼

 

【历史眼】清末的时候，摆在中国人面前的有三条路，一条是儒路，即仁本主义道路，或改良而实行君主立宪制，或革命而实行选贤与能的公天下新礼制；一条是西路，即自由主义道路，实行民主制私有制；一条是马路，即俄国人的路，社会主义道路，实行党主制公有制。中国人先是放弃了最优选择，后又反掉了次优选择，最后选择了最差的一条邪路并且坚持至今，新文化运动要负重大的历史性的思想责任。主流思想一旦反儒化和民粹化，就是对极权主义最好的感召和欢迎。

【历史眼】清朝最佳选择是及时从君主制转型为君主立宪制。那将是吾民吾国的大福祉，后来的一切内忧外患人祸都可以避免。那也是清廷的大幸运。清廷能够积极主动地还权于民，开辟天下为公的中华文明新一轮，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不难获得人民的持久尊重。主动转进和被迫转进，性质功德皆大不同。被迫仍不转进，逆时逆势而动，取死之道也。清朝之所以不能及时转型，要因有三：一是满族主义和君本主义倾向严重，恶习已重，积重难返；二是牝鸡司晨，错过了转型的历史时机；三是其时儒群德智不高，根本无力承担大转型的伟大责任。

【历史眼】常有人要儒生找出一个以儒治国而文明强大的现代国家，证明儒家确实有用，确实最好。不少儒生亦无言以对。东海曰：这个要求非礼又非理，本不值得回答。清朝灭亡之后，儒家彻底退出政治领域，世上再无儒家政治。而清朝灭亡的根本因，是严重偏离儒家，最后彻底违背儒家原则，并且以儒为敌，杀害戊戌六君子。但是，儒家王朝历史上的文明强大，是有二十四史作为铁证的。即使最不争气的清朝，也曾是东南亚诸国的宗主国。另复须知，民主国家对儒家尊不尊重，有没有儒家垫底，文明程度大不一样。容吾反问一句那些轻浮浅薄、其蠢无比的反儒派：天下有哪一个反孔反儒的国家能够文明强大的？

【历史眼】推翻清朝没问题。清朝杀害戊戌六君子之时，就意味着自绝于道统，自绝于中华，彻底丧失中国的代表权，沦为一族一姓小朝廷，礼当被推翻。但推翻清朝之后，正确的做法是，回归以民为本的儒家正道和天下为公的大同王道，再学习吸收西方的制度和文明精华，而不是撇开儒家文化另搞三民主义那一套。

【历史眼】中西文明相撞之时，中华文明未能及时吸收西方文明的精华而赶超之，罪在清朝，不在儒家。在历代儒家王朝中，清朝对儒家文化的偏离最为严重，对中华文明的损害最为深重，导致文明品质大幅度下降，丧失了学习赶超西方的内力和能力。随着清朝覆灭，儒家退出政治舞台，中华文明断根绝种，百年浩劫悄悄开启。始而去中国化而丛林化，继而苏俄化极权化，国家内部越来越落后乎！

【清朝】对于清朝，既要防止过誉，更要防止过毁，完全否定。清朝整体品质是历代儒家王朝中最差，又比所有非儒家王朝都好。差是因为偏离儒家原则最严重，民族主义和君本主义倾向最严重；好是因为儒家，毕竟是以儒立国，有相当的中华性。吾尝给历代王朝打分，大约是，尧舜禹九十五分，夏商周八十五分，汉唐宋七十五分，元明六十五分，清六十分，刚刚及格。以人品喻，前三代，圣人也；后三代，大贤也；汉唐宋，君子也；元明清，儒士也。其中清朝又是刚入门。说不好，当然不好；说好，毕竟入门了。

【清朝】关于明末清初，很多人只知清军坏，不知明军残余更坏，所谓的义军更加大不义，各股势力都没有能力或愿力结束乱世，重新恢复中华秩序。当时，有此愿力能力者，非清朝莫属，固知天命有所归也。清军入关之初，即确立了以儒立国治国之方略；顺治御极之始，多尔衮即颁诏尊孔。自古胡虏无百年之运,清朝统治维持三百年，根本因就在于高度尊孔和儒化。

【历史眼】湖广总督张之洞著《劝学篇》二十四篇，第二篇《教忠》中详细罗列了“仁政”“慎刑”的具体内容。为保障民众的基本人权，清朝不仅制定了法律文书，严禁刑讯逼供之类执法犯法行为，而且还有一系列司法、行政程序规定和行政违纪处罚条例，以及官员考核奖惩规章，被鄢烈山《大清朝的人权报告》一文称为“大清王朝的人权白皮书”。但是，鄢烈山认为， 张之洞的文章和《大清律》都只是纸面上的东西，稗官野史、民间纪录的文字狱才是可靠的。东海曰：大谬不然。清朝文字狱是实，张之洞所言亦实，有根有据，《大清律》基本落实。两者并不矛盾。元明清皆偏统，司法皆不中，元朝松弛，明清严酷。但明清是酷于精英而非酷于民众，明朝于官最酷，清朝于文化人最酷，于民众都以怀柔为主。明清两朝最喜欢以仁政爱民自诩，并非假大空话。正如钱穆先生所说：“清代统治中国的传统政策，一面钳制士大夫，而一面讨好民众。”（《国史大纲》）不过，酷于精英，必害于民。此政治大理，非圣贤莫知也。噫吁戏，中道王道，岂易知哉，岂易行哉。

【历史眼】蒋庆言：“儒學的問題，是人病而非法病。”此言极是。历代儒家王朝的问题，古今儒家的各种问题，都是人病，是人出偏出错，有违儒家原则。例如，清朝的衰败灭亡，就是清廷严重违反王道大义、师心自用、以儒为敌最后杀害儒家的结果。推翻清朝之后，最佳选择是重归道统，而不是另辟蹊径。

【历史眼】儒家王朝皆中国，清朝当然是中国，虽然其政治品质为历代儒家王朝最低，但意识形态和制度形态都属于儒家，不愧为中国。另复须知，如果有几个儒家王朝同时存在，由汉族儒朝代表中国。例如，宋辽金元都是以儒立国，宋朝代表中国。南宋晚期无道，丧失代表资格，然后元朝代表中国。

【历史眼】在尊儒方面，马帮和清朝没有可比性，马帮是假而不真，清朝是真而不正。推尊道统，实行礼制，包括土地私有制和教育科举制，这是尊儒的真实；以儒立国和治国，却未能化解满族主义和君本主义两大恶性倾向，这是不正。元明清三代尊儒，都是真而不正的，清朝集元明不良倾向之大成，故特别不正，问题最大。另外，汉唐宋尊儒是正而不中。在政治上欲中正地尊儒，非圣王不可也。

【东海律】政治尊儒反儒，品质天地悬殊，尊儒度与文明度成正比。即使尊不到位，即使别有用心，只要尊儒家为主体文化和主导思想，其国其政必有一定的文明性。元明两朝虽为偏统，亦远优于同时期的西方。清朝集元朝民族主义色彩、明朝君本主义倾向之大成，颇为不堪，仍能强盛一时并维持三百年之久，最后和平让权，非去儒家化、反儒家化之政权所能及也。

【历史眼】要将儒家文化与儒家学者和群体区别开来。儒家学者只要未达圣贤境界，儒家群体只要非圣贤群体，必有不足。所以，历代儒家王朝的问题，统治者和儒群各有责任。例如，清朝的问题就可以部分归咎于清儒。但是，民国和马邦的问题就不能归咎于儒群了。儒家退出政治领域，无权无位自然无责。

【历史眼】说“儒马同道”说“马家利用了儒家”说“儒作马的幫凶”云云，都是昧心瞎眼的混扯。随着清朝灭亡，儒家彻底退出政治舞台；随着民国遁台，儒家彻底退出文化舞台。四九之后，独尊马术，儒家思想从文化政治中清除得干干净净。一切政治社会罪恶与儒家毫无关系，恰恰是崇马反儒的恶果。在古今所有反儒派中，马帮反得最为彻底，对儒家文化、文明和历代圣贤君子，极尽诬蔑抹黑之能事，焚书毁经，挖坟掘墓，无所不至。就是现在，所谓利用、尊重儒家，纯属皮相工夫。依然坚持防儒之口，反儒本质并无改变。这叫什么利用和尊重？

【历史眼】五四反孔反儒运动，主要而直接的原因是误会和迁怒，误把清朝严重偏离乃至违反儒家原则造成的种种问题归咎于儒，将中国的衰败落后归因于儒，因而迁怒于儒。其次，五四反儒运动还有前因。徐复观说：“在毛泽东之前,中国文化中的反孔运动，应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以反宋明理学的形态出现。第二阶段，是以今文学派的《新学伪经考》的形态出现。在这两个阶段，都不曾明目张胆地反孔，甚至是非常尊孔。但既无条件的反与孔子精神最为切近的宋明理学，既诞妄而悍泼的斥中国文化中与孔子之教有密切关联的许多主要典籍为伪，则由此再进一步，必然逼出第三阶段，五四时代的直接反孔。”（《儒家思想与现代社会》）东海曰：反理学思潮源远流长，可以追溯到北宋，泛滥于明清，高潮于晚清，是五四反孔反儒最大的前因。至于康有为的《新学伪经考》，虽然偏颇严重，不能视为反孔。

2022-11-23余东海集于青秀山下独乐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