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中旬,有着1800年历史的古城开县的最后一批建筑被爆破清除,开县也成为三峡库区最后一个移民淹没县城。但公众对移民以及二次移民的担忧并没有随着古建筑一起沉入水底。越来越多的学者和公民代表对三峡工程的决策和运作过程提出了质疑。德国之声记者对此进行专题报道。
三峡工程去年完工时,《人民日报》刊发文章称,三峡工程创造了十项世界之最。其中包括:世界最大的电站、最大的水利工程等。而赫然列在第10项的是:移民最多的水库。截至目前,三峡工程总移民数已经达到了近130万人。而这并不是全部。就在两个月前,重庆市政府公布了一个惊人的计划:从现在起到2020年,将从三峡库区再次转移230万人,迁移到重庆主城区和万州区。
这是第一次移民人数的两倍。人们不禁要问:原因何在?官方的解释是,把移民从农村转移到城市地区,把农民工变成市民,以实现城市化的发展目标。
三峡首批移民中,除少数外迁移民之外,绝大多数是按照“就地后移”的原则往山上搬。蓄水后,肥沃的河谷地带被淹没,较高处的山坡上土壤贫瘠,而且耕地面积严重不足。三峡地区原本就人多地少。现在,库区的人口密度更是全国的两倍。人均占地不足一亩。生态环境受到压力,农民则面临生计问题。
Bildunterschrift: Großansicht des Bildes mit der Bildunterschrift: 库区社会矛盾加大 这些仅仅是政府公开的理由。不公开的理由又有哪些呢?旅居德国的水利学家王维洛提出了理由之一——所谓“水力坡度”问题。他说:“三峡工程当时决定的正常蓄水位是海拔175米。三峡水库起码600公里长。毛泽东当年不是说高峡出平湖吗。当时工程的负责人就认为这个水库是平的。所以在库区划了一根175米的红线,线上面的人都不搬。那么,我们就要问,水怎么流?水只能从高处往低处流。因此,三峡负责人画了一条错误的红线。”
这一点在蓄水至135米的时候得到了证实。根据当时官方发布的相关水位数据,万州以及万州以上的水位均超过了135米。如果说这是一条画错的红线,那么,“水力坡度” 问题还只是错误之一。四川地质学家范晓说:“由于库区尾部泥沙大量堆积,会抬高河床;河床抬高之后,自然会抬高水位。这也会造成,原来处在蓄水淹没线以上的地区还是会被淹没。”
同时,三峡大坝坝高185米,与淹没线175米之间还有10米的差距。这两个海拔高度之间的地点也可能会被淹没。蓄水后已经造成的地质灾害以及存在的严重隐患是官方另一个语焉不详的理由。
Bildunterschrift: Großansicht des Bildes mit der Bildunterschrift: 拆! 三峡办主任汪啸风9月份的一次发言被国外媒体广泛引用,即:三峡工程生态环境安全存在诸多新老隐患,如不及时预防治理,恐酿大祸。在他做发言的这次武汉研讨会上,一些专家提出了三峡库区滑坡、崩岸、涌浪以及支流水质恶化的问题。三峡库区是一个地质灾害多发的地区。水库蓄水之后,实际上对整个地质灾害起到了一个加剧的作用。
以滑坡问题为例。2003年蓄水至135米后仅仅过了一个月,秭归县沙镇溪镇就发生特大滑坡,官方公布的死亡人数为24人。然而,真实的死亡人数可能远远超出这一数字。事故发生后,范晓就在现场。他介绍说:“因为水位快速抬升了几十米,在蓄水一个月以后,就发生了一个特大的滑坡。相当于很大的一个山体整个都滑下来,规模是很大的。滑坡上面大概有300多户居民,有4家工厂企业,1000多亩农田全部被毁。官方公布的死亡人数是24人。但当地的老乡告诉我说,死亡的数字比这个要多。老乡告诉我说可能要到100人。”
今年三月至五月间,已经蓄水至156米的水位出于防洪的原因,必须再降下去。水位快速下降的过程中,三峡许多地方的滑坡出现了加剧的现象。秭归县再度发生较大规模滑坡,住在坡面很陡的滑坡体上的几十户居民被迫搬迁。滑坡体落入长江航道,对往来船只安全也构成了威胁。
除了滑坡之外,一些专家还担心,三峡库区蓄水有可能触发一场大地震,这将酿成不可估量的灾难。而这些地质灾害及隐患早在80年代,一些专家对三峡工程进行第一次考察认证时,就已经预见到了。然而1992年三峡工程的议案还是在人大上还是以三分之二多数获得通过。
Bildunterschrift: Großansicht des Bildes mit der Bildunterschrift: 十年来,三峡移民的人数不断增加,早已超出了最初公布的数字。而失去土地的农民面临着就业难题,并由此引发严峻的社会问题。德国自由撰稿人一通在当地进行调查采访后介绍说:“库区自己的领导也知道,他们有一个专门的说法叫‘产业空心化’,就是当地没有产业。老百姓的说法就是‘住宫殿的是叫花子’,那房子住的是不错,就是没活儿干。这样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库区社会矛盾这么大,所以才会闹事,原本是一点小事,就会闹到几万人,几千人。”
正是在综上所述的背景之下,重庆市提出了再次搬迁230万人的规划。重庆市政府表示,为了使新移民真正扎根城市,必须为他们创造就业机会。当地一位领导算了一笔帐:创造一个就业岗位需要投资30万元人民币。安置230万人,将需要近7000亿元。而重庆市的财政总收入预计也只有500多亿元。三峡异议人士戴晴说:“按照1992年人大通过的议案,三峡工程每个人的安置费是3到4万。他们现在涨了10倍。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这230万人根本就不可操作;造一个‘大重庆’绝对不可操作。不可操作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做?主要还是想从中央政府要钱。”
三峡工程已经投入了多少资金?据官方提供的数字,截至2007年9月,三峡工程总投资额超过1100亿元人民币。其中近一半来自于所谓“三峡建设基金”:中国的老百姓每用一度电需要为三峡工程交3到7厘钱。尽管国际环保组织认为三峡对生态环境的破坏十分巨大,但三峡工程的宣传中却屡次强调水力是一种清洁能源。
Bildunterschrift: Großansicht des Bildes mit der Bildunterschrift: 中国目前的能源结构中,72%来自燃煤。中国政府计划在2020年以前将可再生能源比例增加到15%。到目前为止,水力资源占其中最大的比例。然而,中国西南地区在开发水利资源上一味追求经济效益,以牺牲环境、历史文化遗址为代价,造成民众被迫迁移。因为权力不是掌握在沿着河流生活的人们的手里,而是掌握在能够靠水电发财,能够做了决策之后、出了什么事都不承担责任、拍拍腿就走掉了这样的人手里。这就是现在中国西南地区、现在疯了一样的水电开发它的背景。
像2003年怒江筑坝计划中暴露的问题绝非个案。电力开发商很快从政府获得开发权,仅仅半年时间,第一个项目就举行了挂牌仪式,之前从来没有进行过综合研究。一位专家说,对于一个可能要开发20年的项目来说,决策太仓促了。
在西方,兴建大坝进行水利发电的规划和建设项目在不断减少,这正是因为大坝对河流流域的生态环境会造成巨大的影响。曾在联合国发展项目任职的水利与能源研究员希格隆女士说,西方对待这样的工程,通常采取两个重要的步骤。一是:公众参与。首先要征询生活在河流两岸的民众的意见。再就是:成本与收益论证。她表示:“要进行整体的评估。三峡工程对移民的社会成本明显考虑不足。此外,要进行全方位、全流域的规划,包括资源、生态、经济、文化、社会等诸多方面。例如,一些风景秀美的地方有它自己的价值,可供人们前往观赏。三峡就是这样。”
对于已经建成的三峡工程来说,在如何尽可能减少损失、采取怎样的补救措施上,同样必须进行全方位、全流域的效益规划。范晓说,在今后的水库运行过程中,尤其要注意水位的控制。不能只考虑发电,还要综合考虑航运水位、上游淤积、下游供水难及海水倒灌等许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