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家向松柞1999年在华商书院精彩的视频演讲中那两句话截屏的图片
向先生，您好。因在微信上看到您1999年在华商书院精彩的视频演讲片段，心血来潮，想跟您聊几句，但愿不因我是个经济门外汉而不肯“一听”。下面便是我想说的话——
中国现在最大的困难不是经济下行，若仅仅是经济下行，就一定有办法止住，不可能一直下行——除非统治，不，管理这个国家的管理者人为地就是想要它一直下行。那样的话，说句不好听的，整个国家也就只能是“找死”了。国家和人有相似之处，比如一个人决计要死，谁都拦不住。国家也一样。世界上有那么几个仿佛人间地狱的国家，在我看来，也就是一直在“找死”，可已经是二十一世纪的人类，你看有办法救吗？
不过，中国这种“找死”的情形，1949年后只在文革十年中看到过。改革开放以来不说，就算文革前十六年半，不管怎么说，看不出有谁想让中国经济一直下行，不过是有资格折腾的“老和尚”折腾而已。毛泽东只会权术，只会独裁，不懂经济，而懂经济的又不敢说话，怕犯政治错误。经济学家顾准在黑龙江就坝址选择问题与苏联专家争论了几句，回来就受到批判，且成为其后来被打成“右派”的定罪依据。真是岂有此理！不几年后，人民日报天天骂苏联修正主义，甚至还搞出个什么“九论”，什么屁事也没有。你说顾准冤不冤？
只有到了文革，在伟大领袖的鼓动下，整个国家都疯狂起来，就连歌词也不讲一点逻辑了。“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这还不过是夸张，算不上怎样反逻辑。可“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显然就是胡扯。写这种歌词的人实在太健忘，不过几年前饿死人的大饥荒时，毛主席为什么不发粮食？河南信阳地区光山县有个村子的人饿死得一个不剩，也不见“最亲”的人来管一管。写歌词的人何等混账！
还有那首更著名且一直唱到文革后的《大海航行靠舵手》，更是前言不搭后语，荒唐透顶。先唱“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阳”，紧跟着就是“革命群众离不开共产党”。那么到底谁是水？谁是鱼？是共产党是水，还是人民是水？共产党怎么可能是“水”？如果共产党不是“水”而人民才是“水”，到底谁离不开谁？没有共产党，人民还是人民，而没有支持拥护共产党的人民，共产党啥也不是。这里并非要攻击，而是陈述事实。
在这点上，“老和尚”就不“糊涂”，不敢胡说八道。他说：“我们共产党人好比种子，人民好比土地”，紧接着说，“我们到了一个地方，就要同那里的人民结合起来，在人民中间生根，开花”。他说的不是人民要和共产党结合起来，而是共产党要和人民结合起来，更不敢说人民在共产党中间生根开花，只能是共产党人在人民中间生根开花。颠倒不得。
自己是过来人，文革时最疯狂的口号是“兴无灭资”。到现在都记得，文革期间有一年，我家过大年贴门联时的横批就是这四个字。这还不算，依照文革时喜欢用“最最最”的形式，最最疯狂的还不是“兴无灭资”，而是这样一句口号：“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这在当年农村墙体或山体上随处可见。现在想想，可怕吗？当然可怕。
可当年为什么就不怕呢？要知道那时离大饥荒过去不过十年的时间啊！敢问：人依靠吃草能活下来吗？我们都知道不能。肯定不能。因为人的胃与依靠吃草的动物特别是像牛羊的胃很不同。牛羊可以“反刍”，人可以吗？人可以把进到胃里的食物再弄回到口中咀嚼吗？所以，依靠吃草人无法生存。最典型状况之一就是人如果吃草，草在胃里不消化，人的胃液消化不动，又不能回到嘴里反刍，那些草也就只能原封不动地进入大肠，导致人拉不出来。估计当年有很多要饿死的人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牛羊，如果是牛羊就可以依靠吃草活下去！
啰嗦了这么多，该聊正题。我注意到，你那个演讲片段中有好几处都赢得了听众的掌声乃至喝彩，比如你引用某民营企业家一句经典的话，“需要我们是无奈的选择，消灭我们是崇高的理想”；比如，邓小平开启中国的改革开放，在政治上最大的成果就是废除领导干部终身制，实行任期制，确保政权的顺利交接；在经济上，他做了两项最重要的工作即两个分开：党政分开和政企分开。可今天还提这两个分开吗？比如，当年邓小平包括赵紫阳，包括后来的江泽民、胡锦涛，他们反复讲的是：企业只要依法经营，照章纳税就可以了。可如果民营企业家、私营企业家自主经营的权利得不到妥善保障，得不到充分保护，你会有信心吗？比如，当你说到：“我认为，一个国家，应该鼓励所有的企业做大做强做优。可我们为什么只鼓励国有企业做大做强做优呢？我想，这才是今天中国经济面临的最大问题。”下面简直就是在欢呼。还有，比如，“我在这里大胆的说，这种问题，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我们还会再回来讨论。因为历史已经反复证明：国有企业不可能搞好。国有企业要能够搞好，我们还需要改革吗？”
特别是这片段的最后几句格外精彩：“加强党的领导，我不反对，本来就是执政党。但是，我们现在提的是：党政军民学，东西南北中，党领导一切。这是文革期间的说法呀。靠党的一元化领导能够把企业做好吗？”这对那些听讲者而言，简直就是振聋发聩。
可以说，今天中国经济大幅下行且没有止住的迹象，如果是一个明白而又讲道理的人，就肯定明白：与美国无关，与欧盟无关，与西方无关，与日本、韩国无关，只与咱社会制度与咱的价值观有关。我知道，那视频呈现的是您四年前的演讲片段。四年过去，形势比当时要坏得多。四年前你就觉得不应该强调“党领导一切”，因为历史一再证明，党领导一切，且不说人民就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至少是“靠党的一元化领导能够把企业领导好吗”？因为党要犯错误就犯错误，甚至党要犯罪就犯罪，谁都阻止不了。犯罪且不说，如果说没有不犯错误的人，那么，也就没有不犯错误的组织或政党。
可能有十来年了吧，本人在一篇稿子中说过，不论是国家的政治文明还是社会进步，现在是中共走到哪一步，整个国家就走到哪一步，不允许任何人的思想理论超越中共在大会上所讲的。这很可怕。中共要停止不前，整个国家也就只能停止不前。当然，现在看来，不，1949年后一直是这样：停止不前还算好的，大家都看到了，如果中共要倒退，整个国家也就只好跟着倒退。面对此情此景，民众包括中产阶级包括民企私企，一点办法也没有。
现在，中国的城市里，满大街墙上都是“坚定不移听党话，矢志不渝跟党走”。我想，这大概就是我最近看到一篇文章中所讲的“一个错误决策总会贯彻到底”的根源吧。而做为我们这样一个对世界而言要算举足轻重的大国，这种“一个错误决策总会贯彻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呢？那篇文章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在执行他的重大错误决策时，不会遇到任何阻碍。因此，一个错误决策总会贯彻到底，对中共和中国，甚至是全球造成严重后果。”这不就是“坚定不移”和“矢志不渝”的“弊端”吗？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还怎么领导大国继续前行？难道像现在这样倒退，就是有人的所谓“前行”？
四年前向教授只是感觉“党领导一切”，而党领导一切，必将祸患无穷。而现在不仅是党领导一切，且要求你“坚定不移”，要求你“矢志不渝”。也就是说，不管这个党说对做对了还是说错做错了，你都只能听它的跟着它走，即使走向水深火热，走向深渊，也不能动摇。这不是鬼扯吗？真有上帝，上帝都不敢这么说。这个星球上，皇帝不说，在没有皇帝的时代，除了希特勒、斯大林以及与他们一样的大独裁者，没有一个国家的执政党敢于这么跟人民说话。关键是仅仅几十年的历史，这种把国家带领到水深火热甚至带领到深渊并非没有出现过。
我们现在知道，恒大党委是广州市第一家民营企业党委，从2002年成立初期的6个党支部、100多名党员，发展到后来有35个党委18个党总支、1023个党支部、10841名党员。恒大公司的许家印应该要算“坚定不移听党话，矢志不渝跟党走”的模范了吧，然而，大家都知道，许家印的恒大公司负债2.4万亿！全世界有哪一家民营企业能负债2.4万亿而不倒？莫非这就是因为他“坚定不移”“矢志不渝”吗？何其荒谬。
下面再抄微信上的两个帖子——
本人注意到，7月19日晚，中共鼓励民企私企的公报出来后，一个网名叫“独立思考”的网友发了这样一个帖子：“央企、国企基本上垄断了所有优质资源和资金。就这样，还是亏损严重。民营企业捡一点央企、国企吃剩的，在夹缝中求生存。而民企恰恰又解决了国人80%（以上）的就业，也就是80%以上的人都在夹缝中生存。央企、国企以人民的名义占据着几乎所有优质资源，但老百姓又没有享受到央企、国企垄断经营带来的好处。高油价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垄断资源经营既然没有造福人民，为什么就不能放开市场准入全民共享呢？难道这80%以上的国民不是人民？支持民营企业，仅仅停留在口头上怕是不够，更多需要实质性的改革，所有市场主体一律平等，法治化、市场化、国际化的环境，让人民大胆创造，大胆干，经济才会迸发出活力，人民的日子才会好过。”可见，生活在这里的人不全是傻子。
另一帖是文配图：北韩（朝鲜），人均GDP 1360美元。南韩（韩国），人均GDP 34757美元。韩国，执行资本主义即市场经济；而朝鲜，执行社会主义即计划经济，消灭了民营企业。本是同根同源同语言，韩国人均GDP是朝鲜的25倍。这就是体制的差别。朝鲜的品牌，对世界的贡献是零。韩国却向世界输出了三星电子、现代汽车等一批超级品牌。
出现这种天差地别的情形，除了别的一些原因，最重要的就是，因为朝鲜要坚定不移地听劳动党的话，矢志不渝跟劳动党走，而韩国民众却可以大骂现任总统尹锡悦。
近日网上还流传一篇题目叫《回头路的回头路》的网文，开篇不久即言：“四十年向右走，现在回头向左，走到今日走不下去，又再回一次头向右，无非是暂时不再向左，向右回一口气，希望死不去，死不去再向左走，如此而已。”实事求是，说得真好。现在如果还不了解他们的德性，要么是你太年轻，要么是你太善良。他们如果活得很滋润，什么霸气战狼的话都敢说；可如果面临丢掉权力，那么，就算是下跪，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所谓向左向右，全看能不能保证政权的“长治久安”。嘻嘻。
自己酿的苦酒只能自己喝。可如果这苦酒是国家酿的，是政府酿的，是制度酿的，要喝下这苦酒的只能是民众，只能是跟随国家经济下行的百姓，特别是那些失业者，当然，也包括民企私企。既然酿出的是“苦酒”，当然也就可以说，“酿酒者”是有罪的。
可我们海量的民众就没罪吗？在结束这则短文时，我不能不替这个已经是怨声载道的政府说句“公道话”。不论是国家经济下行还是导致大批失业，中国成千上万的民众真的就没罪吗？一位叫卢斯达的作者2020年初在海外一家网站发表文章，题目叫《你还在说“中共不等于中国”吗？》。再听一听两年前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女士在例行记者会上一次又一次引用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阿什民主治理与创新中心发布的一份题为《理解中国共产党韧性：中国民意长期调查》的报告。根据该报告，中国民众2016年对中央政府的满意度高达93.1%。由此，华女士在例行记者会上说，中国政府是世界上民众拥护率最高的政府。
如此这般，你还能说仅仅是国家有罪政府有罪而民众仅仅是受害者吗？推而广之，如果不是这样，他们还有勇气说14亿中国人民是他们的铜墙铁壁吗？
对此，看到有段话似乎可以拿来解释：“1978年至2013年，这四十年（实则三十五年）里，中国经济以10％的年平均速度增长，人均收入提高了10倍，约8亿人摆脱了贫困，婴儿死亡率降低了85％，人口平均寿命提高了11年。这些成就，是在中共压制社会、禁锢言论、破坏环境的条件下达至的，历史上无先例、理论上说不通，但是西方还是竭力要解释它，《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杂志主编乔纳森．泰珀曼（Jonathan Tepperman）管这个怪物叫‘适应性专制’。”也就是说，中国人已被专制两千多年，早已适应，完全适应了！
好了，我啰嗦完了。谢谢向教授听我啰嗦。
2023.7.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