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赛程我已经跑尽了,当守的信仰我己经守住了。─摘自《新约圣经》.提摩太后书.4章.7节
我们的蜂放在山腰一农户屋前的晒谷坪里,这一带是湖北最著名的山桂花[註:1]场地,公路两侧的山上山蛙花树又多又大流蜜很猛,我们养的意蜂如果不下雨每隔一两天就可以摇一次蜜,只是浓度不高,波美度只有三十八九度,但供销社的收购价也达到一块一二角钱一斤,山桂花蜜是所有蜂蜜中质量最好的蜂蜜,不仅具备山桂花的那种特有的幽香、甜而不腻,而且洁白如清泉,不失为一种色香味俱佳的特级蜂蜜。就连我们这些早已吃腻了各种蜂蜜的养蜂员,在山桂花蜜面前也都百吃不恹。
我们进场后,只见山下公路上每隔约一两百米便放有一个蜂场,我对小朱说:这么多蜂场挤在一起,山桂花流蜜再好恐怕也摇不到多少蜜了。小朱说:你放心,这点蜂场祘什么多,到时候保证你每隔一两天就能摇一次蜜就是。进场后两天蜂巢里的蜜就装满了,第三天一早就开始摇蜜,摇出的纯净山桂花蜜真的结白透明有如清泉,我们刚摇完蜜,便忍不住用温开水冲了一杯山桂花蜜坐下来慢慢品味,那种香醇可口、甜而不腻的味道沁人心脾妙不可言。
我们在中桂场地取了四次蜜之后,早晚的天气己经很冷,已经习惯了那种夏无酷暑、冬无严寒的地中海型气候的意蜂(原产于意大利的蜜品种),每到下午四点钟之后,飞出去的工蜂就有许多被冻得飞不回蜂巢而冻死在外面,继续放下去,虽还可以摇几次蜜,但蜂群有可能会全军覆灭。所以我们摇了四次蜜之后,就决定退场,把蜂群拉到蒲圻车站去等候南下两广越冬。
我们刚进场时当地和崇阳县的供销社和土产公司便召集各蜂场负责人到公社礼堂开会,要求各蜂场必须把在这里收的山桂花蜜一滴不剩地全部交土产公司收购,蜂场越冬要喂糖的由供销社负责供应白糖,在采山桂花期间,由供销社食品站供应各蜂场的肉食,要求各蜂场按上级指示精神配合执行。中午供销社和士产公司还宴请了各蜂场负责人。
由此可见蜂蜜特别是极受外国人欢迎的山桂花蜜已经成为中共当局出口换取外汇的为数不多的主要物资之一。自“文革”开始以来各行各业都惨遭破坏己到百业不兴的地步,养蜂业是受影响较少的为数不多的部门之一,蜂产品对于急需外汇换取毛和中共当局发展军工企业所必须的仪器设备和物资是极关重要的。这就是中共当局为何花如此大的代价,不遗余力地要把所有山桂花蜜都强迫收购一空的原因。
我们在山桂花场地虽然摇了四次蜜但由于蜂群的群势太差,每人一共就只收了一百三四十斤山桂花蜜除留下十来斤自己食用的之外,其余的都送供销社收购了。出山时为防止供销社和林业局在公路沿途设置的“检查站”查出我们带的自己食用的山桂花蜜而被搜走,我们把山桂花蜜装在那种500毫升的装生理盐水的玻璃瓶里藏在蜂箱内才混过了检查站。
我们在古城公社采荞麦和在通往通城的公路旁采山桂花期间,为了锻炼自己的体魄,除每天去爬山之外,还坚持在山涧的冷水里洗冷水澡虽然后来己到了12月初,每天仍坚持上身只穿一件棉毛运动衫,下面只穿一条单裤,尽管每到早晚都冻得牙齿咯咯咯地响,也坚持不加衣服,仍然坚持每天爬山和在山涧洗冷水浴,以此来锻炼自已的意志,锻炼自已的御寒能力和心血管以及心肺功能,提高自身的免疫力。长期的这种锻炼令我一生受益匪浅,特别是后来进入老年之后更显其功效。
我们到蒲圻车站后,便开始与其他蜂场联系南下越冬之事,此时到崇阳、通城一带采山桂花的各地蜂场都纷纷撤出山桂花场地,到蒲圻火车站附近一带休整,准备去南方越冬。我们在这里又遇到了河南的王友善、湖此沔阳的林瞎子、广东梅县的李淼新、广西宾阳的兰锋(兰锋告诉我去年底卢锋回宾阳后,他家里找关系招工到一家工厂上班去了,便没有养蜂了),又新结识了湖北咸宁地区农科所蜂场的宋师傅、郭师傅和许师傅,以及浙江江山县的几位师傅。我们在一起商量南下越冬的事时,我力主到广州一带越冬,因为我还想到广州一带继续寻找偷渡香港的机会,而兰锋和几家浙江蜂场却力主到广西上林县去越冬,王友喜、林瞎子他们也主张去广西越冬,说广西的白糖比广东要容易买到,越冬喂糖的问题容易解决,大家讨论的结果大多数蜂场都想去广西越冬,我也只好服从多数决定,到广西上林县去越冬。
我们在蒲圻车站报了两个到广西黎塘的30吨车皮的追补计划,拿到武汉铁路去批准了。到12月25号前后,那天下午车站通知:晚上八点有车皮甩过来装车,接装车通知后,我们拆帐篷、行李打包,天刚黑就把巢门关好,吃过晚饭不久,天上便下起了小雨,八点钟车皮甩过来了,车站值班站长通知:赶紧装车,两小时后挂走车皮。我们只得冒雨开始装车,一边装车,一边雨却越下越大,西北风也越刮越大。装车时由于用力身体发热,尽管全身的衣服已经湿透,雨水夾杂着汗水不停地以头上往脚下流,还不觉得很冷,等装完车一停下来,躲到车上匆忙搭起的帐篷下,拧干衣裤上的水,用拧干的湿毛巾擦干身上的雨水夾汗水,再把湿衣服穿上时(行李包里的衣服、被子也全打湿了,没有干衣、被可替换),由于停止了劳动身体已不发热,此时凛冽的西北风吹在穿着湿衣裤的身上,令人冻得全身发抖,嘴唇发乌,牙齿咯咯咯地响,苦不堪言。
车皮编组发车后,车上的风更大,我们穿着湿衣服、盖着湿被子,直到次日凌晨经过长沙后,雨才逐渐停了下来。我们每一个人都绻缩在车皮上可以找到的、每一个尽可能避风的蜂箱之间的角落里,躲避冷风的侵袭,用身上的热量和迎头吹来的冷风来蒸干湿衣被上的水份。一路上,我们直到列车进入广西境内,身上的湿衣服和被子才被身上的热量和冷风蒸干,才终于能穿干衣服,盖上干被子舒舒服服地睡上一个温暖的觉。这时所感觉到的温暖与舒适,是人们睡在五星级宾舘的总统套房里都无法感受到的。这是我此前和以后的养蜂生涯中所经历的最艰难,最困苦的一次蜂场转运,给我留下了永生难忘的极端痛苦的记忆,以致现在想起来,我都无法相信我居然能从那么困苦的经历之中安然走过来。
列车经过三天三夜的运行终于到达黎塘车站下车,卸车后,各蜂场纷纷找的找拖拉机;找的找汽车拉到上林县的越冬场地。我们和咸宁农科所的宋师傅他的三人一起把蜂放在上林县澄泰公社南江大队的洋渡桥侧面一个生产队的一小空地上,离上林通向三里镇的公路不远;离洋渡桥下面那条蜿蜒东去的澄江也不远。
上林县也属喀斯特地貌,到处都是那种直上直下、拔地而起的桂林式山峦。洋渡桥一带山势奇特,风景秀丽,碧绿的澄江穿过奇特山峰下的田野静静地流向远方,澄泰一带是壮族人聚居的地方,我们放蜂的这个生产队都姓覃,这是壮族人最普遍的姓氏之一。壮族人,民性纯朴善良、热情好客、性格平和、崇尚自由。然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就是这样一个纯朴、善良、温和、与人无争的民族,在十年前中共煽动、挑起的阶级斗爭的仇恨之中,居然出现了大量残杀阶级敌人并吃阶级敌人心肝的现象。由此可见以毛为首的“中央文革”和中共当局领导下的中国半封建式的共产极权体制鼓动民众互相仇恨、自相残杀的邪恶能力有多么巨大;多么可怕。如果不是亲耳听见受害人幸存的遗属的亲口讲述,我都无法相信一个如此善良温和、与人无爭的民族能做出这种野兽般的事情。
刚到南江不久,就听说这里早十来年前,就发生过大规模残杀“阶级敌人”的事,当我们与村民朋友覃增权谈起这件事时,他并不忌讳,他说:是有这种事,那个时候不知怎么回事,人好像被一种魔力控制了,失去了理智,就连平日很善良、胆小的人,那时都敢杀人、剖腹、掏出心肝炒了吃。我们南江大队也杀了不少“阶级敌人”,也有个别贫下中农被别人为泄私愤而被杀害的,我们南江大队现在在大队部赶马车的小青年覃XX的一家人,就是在那时被当时的大队干部们狹私报复而被杀害的,心肝被凶手们挖出来炒熟了下酒吃掉了,覃XX家里并非“阶级敌人”,覃XX一家五六口人被残杀的那天,覃XX正在几十里外的一个亲戚家走亲戚,因而逃过了一死,他的亲戚闻此噩耗之后,把覃XX藏在家里(覃XX那时还只有八九岁),不敢放他回南江,怕他被大队干部们斩草除根。直到那阵杀人风过去了好几年之后,参与杀害他一家人的大队干部被撤职后,他的亲戚才敢把他送回南江大队,新的大队、生产队干部和社员们觉得亏欠覃XX一家人,就安排覃XX在大队学赶马车,这是一项比较轻松,还有点“外水”的工作,也算是队干部和社员们对他家的一种补偿吧!我们到洋渡桥放蜂时,覃XX己长成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那时他已能独自赶一辆马车,他经常为水利工地运送砂、石、水泥;为供销社运送货物;有时也为修盖房屋的社员运送建筑材料(所有的运费收入都归大队,大队给他记工分,年终按工分参加生产队的年终分配),我们有时到上林县城(距南江有二十多里路)办事也搭乘他的马车,后来相互熟悉之后,我们曾邀请他到我们帐篷里喝酒,谈及他一家人被杀害的事时,他总是痛哭流涕、泣不成声。尽管事情已过去了十来年,他仍心有余悸,总担心那些参与杀害他家人的那些人对他进行斩草除根,因为这些人也害怕覃XX对他们进行报复,多年来覃XX与那些参与杀害他家人的人之间,就处于这种互相戒备互相提防的恐惧之中。
由于洋渡桥一带的石灰岩山体隨处都有许多山洞,我们到洋渡桥后发现在这些山洞里都放着许多八九十厘米高的瓦坛子,我心里好奇怪,广西人的醃菜坛子怎么不放在厨房里,却放在屋后面的山洞里,这样食用起来多不方便呀!,有次我就此询问覃增权,他说:什么醃菜啊!那些坛子里装的都是各家死去的先人的骨殖,我们广西壮族人死后先用一口薄板棺材掩埋,三年后尸体已腐烂得只剩下一付骨格时,此时他的家人,把这付骨格挖出来,装进专用的瓦坛里,放进自家屋后的山洞里保存,以方便后人怀念祭拜,这是我们壮族人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习俗。听他这么一说我们才晃然大悟。
在洋渡桥畔放蜂的那两三个月是我养蜂生涯中最为美好的时光,洋渡桥周围到处都是堪比桂林的如画山水,站在洋渡桥侧面的桥下无论从哪个角度透过半园形的桥洞放眼往远处一望就是一幅悬挂在澄江江面上的半园形美妙无比的山水画,每当清早起来旭日东昇时;或傍晚夕阳西下之时,站在洋渡桥侧面透过桥洞放眼运眺都能领略到各种迥然不同的诗情画意,让人心旷神怡浏连忘返。
每天晚饭后,安放好报警器,我就会带上一床草蓆、枕头、薄被和一块塑料薄膜在澄江边上开好地铺,同时带上三五条丝网,然后划上从覃增权家借来的一叶竹筏,站在竹筏上用槳一边划竹筏;一边把丝网来回放到澄江里,放完之后一,把网头的小绳拴到岸边的树根上,然后趟到草蓆上仰望满天的繁星和一弯明月,心中䧟入无穷的遐想,隨着睡意朦胧,随手将身边的塑料薄膜拿过来复盖在身上以抵挡夜晚露水的浸袭。第二天一早起来到江边收网,就可收获四五斤到八九斤不等的各种鱼虾,回到帐篷交给别的蜂友,他们便会有的去烹饪鱼虾;有的去炒菜、煮飯;有的去代销店打来一两斤当地特有的米酒或甘蔗酒(米酒是用大米按当地方法酿制的一种米酒;甘蔗酒是糖厂利用榨糖后的甘蔗废渣发酵酿制的一种酒,这两两种酒都是只有三十多度的低度白酒,而且价格便宜,都只有四角多钱一斤)。早餐时就着刚烹好的鱼虾和蔬菜一边喝着这种广西特有的廉价低度白酒;一边天南海北地聊天,也不失为一种在那个时代难得的享受。
早餐后有时检查一下蜂群越冬繁殖的情况,以决定是否要添加巢脾或是否要喂糖;有时就带上手电筒、粉笔和马灯邀覃增民带我们去附近一带的溶洞探险,为了防止出洞时迷路,所以每到一个岔洞口都要用粉笔作出标记。那一带的许多溶洞里的石钟乳构造奇特,构成许多精妙的画面,有的像一幅幅秀丽的山水画;有的像一个个栩栩如生如生的人物、仕女、动物和花鸟虫鱼,令人目不遐接、叹为观止,让人浏连忘返。这些溶洞里的奇妙景色丝毫也不亚于桂林那驰名中外的“七星岩”和“芦笛岩”,只是因地处偏僻没有开发出来而己。这些“养在深闺人未识”的溶洞不知几十年后的今天是否已被“一朝选在君王侧”,向世人充分展示它们那足以令“三千粉黛无颜色”的秀美姿容。
每天下午我们或是结伴到这条可与漓江媲美的澄江里去游泳,人浸泡在那略显凉意碧玉般的江水里,仰浮在江水上面,顺流而下,仰望天空那忽而像城堡;忽而像人物;忽像而各种动物;忽而像山川美景的千变万化的白云,不禁令人思绪万千,只是逆流回游时比较费力,我也只当是进行一种耐力训练吧。
有时下午我会独自一人站在借来的一叶竹筏上,驾着竹筏在澄江上漂流,这是我自那年和熊声祥(桂林甲山人,1965届中南矿冶学院的“反动学生”)一起游桂林阳溯后,就希望实现的一种梦想,那时看见漓江上的漁人驾着一叶竹筏,赶着一群训练有素的鱼鹰(又叫鸬鹚)于阴雨迷朦之中,在两岸风景如画的情景之下,悠闲地捕鱼的场景时,当时就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悠闲自得地驾一叶竹筏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漂游,那才是人生最大的一种享受,不想这种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居然然在几年后的洋渡桥畔成为了现实。
自从六十丰初看了黄婉秋主演的“刘三姐”之后,就知道广西壮族人爱对山歌,而且对山歌也是壮族人寻找“对像”的一种传统方式,我们问附近村上的人这种传统的恋爱方式至今是否仍然保存了下来?他们说:现在在城市里这种古老的恋爱方式已经不复存在了,但在农村里特别是远离城市的农村,这种传统的恋爱方式仍然流行。我们要求覃增权帶我们去见识一下他们这种传统的恋爱方式。他说:到过年的时候我带你们到山里去见识一下通过对山歌谈恋爱的方式。
那年大年初一一早,覃增权和一个他山里的朋友韦XX就推着单车来到我们帐篷,邀我们一起进山去看对山歌,因我们只有一辆单车,山里那个对歌的场所离我们所在的洋渡桥又有差不多二十里路,每辆单车又只能坐两个人,老郭和小骆又嫌路太远不想去,正好留下来守蜂场,我和小朱骑一辆单车,宋师傅和小许分别搭覃增权和他朋友的单车,我们在覃增权和他朋友的帶领之下,大约花了一个多钟头的时间就到了当地一个最有名的对歌场地。逢年过节是那时难得的对歌时机,我们到那里一看,只见一个直径大约有三里多路的盆地,中间是一个直径近三里路的圆形湖泊,周围是挺拔秀美的群山,湖的周围是一圈数十米宽的可供人行走的平地。这一切组成了一个十分理想的交混回响空间,这使得即使在湖的这一边都能听到对岸发出的歌声,不但都能听得清楚而且还特别悦耳,怪不得这里被当地的壮族人视为对歌的理想场所。
这里没有一个村落,甚至没有一户人家,这里那平如镜面、碧绿如兰的湖水、周围青黛色秀丽无比的山峰、湖面上青翠秀美山峰以及山上蒼松翠竹交相辉映的倒影,和四周那尘世间罕见的宁静,使这里成了这一带远近闻名的“对歌圣地”。我们到那里时,湖边上己聚集了不少想在这里寻找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和红颜知己的三五成群的青年男女。来这里对歌的男女分别各自组成三五个人一群的小团队,她们或他们的小团队沿着湖边一边说说笑笑、一边游览观赏周围那令人陶醉的景色;更为重要的是:一边注意观察从身边经过的异性团队里有没有自己心仪的白马王子或红颜知己,如果没有那就彼此擦肩而过形同陌路;如果有,那么一方的小团队便会对另一方的小团队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哦!”如果对方对这一方中的人没有一个感兴趣的,就不会响应,而是继续往前走,这时发出一声:哦!的小团队(不论男女)也就不会再纠缠,而是各自背向而行,另行寻找合适对象;如果这个小团队中有人对发出“哦!”的小团队中的某个人也有兴趣,就会立即回以一声“哦!”,此时各自的小团队就会继续背向朝前走,走到两个小团队相距一百来米时,都转过背来,此时由先发出:哦!的那一方(或男或女)看中了对方中某人的那一个,先开口唱山歌:歌词大约是:穿XX衣服的某某男(或某某女),报出你的名和姓。如果这个人对发歌的这位异性青年没有兴趣,就会用山歌回以:我们两个怎么怎么没有缘分的歌词加以谢绝,此时对歌到此结束一。双方的小团队又各自在湖边行走寻找心仪的对象;如果被动方对主动方点名的异性也对主动方发歌的异性有好感,便会用山歌回答自已的姓名年龄,并用山歌询问主动方的姓名年龄,主动方也会用山歌回答,并用山歌询问对方的家庭住址、家庭状况。被动方用山歌回答后,通常由男方青年用山歌先诉说家里没有妻子有哪些困难;而女方则用山歌诉说家里没有丈夫的不便;然后双方便会用山歌向对方提出许多难以回答的问题以测验对方的智力;接着男女双方便用山歌互相赞美对方和对对方的倾慕。在整个对歌过程中,每唱一个回合,双方的小团队就会互相向前走几步,当唱到互相倾慕之时,两个小团队就已经走到一起了。此时女方的女伴和男方的男友都会知趣的走开,留下男女双方互诉衷肠,如果双方都满意,男女双方就会互相交换定情的信物。在这个对歌过程之中男女双方如果发现对方在山歌应对之中自己不满意,任何一方都可以随时中止对歌的进程,双方和平分手。
在交换定情信物之后,女方就会把男方帶回家,让自己的父母兄弟姊妹过目,让他们认可自己的选择,他们通常都不会反对女儿的选择,所谓过目只是必须经过的一个程序而已。女方留男方在家过夜(但不同房),第二天男方在获得女方家人的祝福之后,离开女方家。然后男女双方互相交往大约一年之后,就准备结婚,在这一年左右的交往之中,如果有一方发现对方不能令自己满意,隨时都可以中止恋爱的进程。这在中国大陆的农村仍然盛行父母包办和买卖婚姻的上世纪七十年代,广西壮族农村的偏僻山区仍然保存了这种完全不由父母包办、完全没有买卖色彩的、完全由男女青年自由恋爱的婚姻方式,不仅令我惊讶、羡慕、崇敬;而且这在当时的中国各民族中恐怕也是绝无仅有的。
中午韦XX邀请我们到他家里去吃午饭,他家在离“对歌场”不远的一个山寨上,这个山寨在一座山的半山上,从山下的简易公路到山寨上要经过一条有一百数十个石台阶的山道,我正准备蹲下来把单车扛在肩膀上揹着单车登上台阶时,忽然一位瘦痩的身材苗条、面目清秀的女孩走到我的面前对我说:你不懂得揹,让我来幫里把单车揹上山吧!说着也不容我表态,她就熟练地把头往单车三角架里一钻,隨手把单车往肩上一横,单车的横杆就担在她的肩上了,她一站起来就扛起单车往山寨上走,原来她也是和几位这个山寨的闺密一起到“对歌场”参加对歌回山寨吃午饭的,看到我揹单车那种笨拙样子,才主动过来给我幫忙的。壮族人的好客和乐于助人,我祘是亲身领教了。她揹我的单车在石台阶上往山寨上走,我一个大男人却空着手在后面跟着她走,这让我很不好意思,途中我几次要她把单车放下,让我自己来揹,她都说:不用,单车又不重,我们揹惯了。她一直幫我把单车揹到山寨的寨门口,才把单车放下,我连忙谢谢她,并与她道别。
我们来到韦XX家里,小朱、小许和宋师傅都和我开院笑说:刚才那位姑娘是看上你了吧!何不要覃XX幫你做个介绍,把她娶回湖南去?我说:你们瞎说什么,人家不过是出于好心,给我幫忙而已,哪里有你们说的那层意思。覃增权说:她有没有那个意思,我叫韦XX私下去找她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
此时韦XX来叫我们去吃午饭,餐桌上除了山里的干笋、木耳、小菜之外还炒了一碗山里的腊肉,这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又是在贫穷的广西,这要算是一顿非常丰盛的午餐了。由此也可见广西壮族人的热情好客与慷慨。
我们一边喝着那种低度的甘蔗白酒一边聊天,主题当然都是与壮族人的对山歌和婚姻习俗有关。
原来对歌时所唱的山歌的曲调总共有一百数十种都是从他们祖宗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山歌应答的歌词除一部份是根据不同的现实情况即兴发挥的之外,也都有从祖宗传下来的互相应答的歌词,对歌者只需视情况需要照搬就行。
午饭后我们又来到风景如画的对歌场,时而嘹亮清脆;时而悠扬婉转的山歌声不绝于耳,我们听得兴起,就怂恿覃增权要他也找姑娘们去对歌,他坚决不肯说:我已结婚生子,按规矩是不能去对歌的,要被人知道了会被姑娘们骂死的。我们说:这里对歌的姑娘们一个都不认识你,都不知道你已结婚生子,你样子又年轻、又英俊人家不会看出来的,我们只是想欣赏一下你的歌声,后来,他看看在湖边上来来往往的青年男女没有一个认识他的,又在我们一再怂恿之下,才答应去试一试,以向我们一展他的歌喉。
当我们一起从几个姑娘身旁走过时,他“哦!”,了一声,那几个姑娘里面居然也有人响应也“哦!”了一声,当我们两群人走到一百来米远的时候,两群人都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覃增权开始发歌询问对方姓名、年龄。对方也以山歌进行了回应,就在按照固定的程式互相应对了几个回合的山歌之后,只见那几位姑娘们请来了一位一位老太太当参媒,原来歌场里面除了一群一群的青年男女之外,还有不少老头、老太太,他的分别是男青年们和姑娘们请来当参谋的对歌老手,当男女青年们遇到对方提出的难以回答的刁钻问题时,便会找这些老头、老太太来当参谋加以应对。覃增权远远地一望,看见了那位老太太便说:完了!完了!那个老太太认识我,知道我的底细。果然姑娘们立即以严厉的口气发出质问的山歌,大意是:你这个不守本分的浪荡子、你吃着碗里的又看着锅里的,放着家里的老婆孩子不管,又到外面来拈花惹草、寻欢作乐……这群姑娘们的歌声引起了其他姑娘群的共鸣,也纷纷朝覃增权发来嘲讽、责骂、声讨的歌声,骂得覃增权狗血淋头狼狈不堪,他不敢回应,只得抱头鼠攛,狼狈逃离歌场,我们也只好跟随他一起逃离歌场,他一边跑,一边埋怨我们说:就是你们叫我去对歌,害得我被她们臭骂了一顿,这事要传出去,我以后怎么有脸见人,我们几个人见此状况都“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进山听山歌回来不久,有一天覃增权陪同韦XX来到蜂场,对我说:韦XX己幫你私下和那个主动帮你揹单车的女孩韦X秀讲了一下,想幫你做介绍的事,韦X秀初中毕业,已24岁尚未找过对象(那时的农村24岁的未结婚的女孩,已经算是大龄未婚女孩了,特别是在那么偏僻的广西农村),估计是想远走高飞,想嫁到山外去,她父亲也是在觧放前读过几年老书的人。她也有意和你交往,她是她家的独生女,陈师傅你看怎么样?我说:你们怎么没有与我商量就自作之张幫我去做介绍,我现在一个人除了几箱蜜蜂之外,什么都没有,拿什么来娶妻生子?他们说:这些我都跟韦X秀说了,人家并不在乎这些,你还担什么心?其实我对她印象也不错,一是她的文静、乐于助人(由此可看出她对人热情、心地善良),二是她身材高挑,虽算不上十分漂亮,但也长得眉清目秀,看上去也令人赏心悦目,我说我现在的情况是怕耽误了人家,怕她跟着我受罪,他们说:成不成先交往一下再说总可以吧!
我说:那就先认识一下吧!只当交个普通朋友也行。过了几天澄泰公社赶集,覃XX趁着赶集路过洋渡桥的机会,和覃X秀一起到我们蜂场来见了见面,互相谈话的内容无非各自的家庭状况、广西、湖南的生活习惯,各自的兴趣爱好之类的话题,以后又互相来往了几次,我发现她是一个对父母十分孝顺的女孩子,她说:她的父母希望招一个女婿到她家上门,这样她父母年老之后才有人照应,她作为父母的独生女,这是她不可推卸的责任。她说:她也不想一辈子呆在深山里,过着她的父辈们那种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也羡慕我们一年要跑十几个省的养蜂生活。我说:我不可能到你们家里去做上门女婿,并不是我看不起你的父母,更不是看不起你,你和你的父母都给我留下了十分良好的印象,而我有我要做的事(当然不便和她明说)这是我人生的目标,我不能违背自己立下的誓言,而且我的未来充满了许多不确定因素,很可能殃及他人。我不想连累你和你的家人,我们虽不能成为一家人,但我们仍可以成为好朋友,愿我们彼此把这份真诚的情感永这保存在我们的心里,成为我们永远的美好回忆吧!到我们要离开上林返回湖北时,我收到她托覃XX转给我的一封信,信中除了表达相互之间的好感之外,对我的决定表示了充分的理解,在这封情意绵绵的信中,她还使用了一些文言文,诸如:纸短情长、寸心难泯……之类的词语,我估计是她从他父亲所收藏的以前的《XX尺牍》之类的书上学来的,这对于当时的一个初中生来说是十分罕见的。我离开上林后,由于不知道她家的详细地址,又不想打扰她今后的正常生活,也就没有写过信给她。而我又一直在外浪迹天涯,居无定所,她更无法跟我写信,从此便断绝了往来,正如唐诗所言从此“一别音容两渺茫”。尽管如此,虽然已事隔数十年,但有时夜深人静的时候,仍然时常想起那段与韦X秀短暂交往的情谊,她的音容笑貌仍然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不知她是否已实现了她飞出深山的理想?是否建立了幸福美满的家庭?是否正在含贻弄孫?是否正在健康地安享晚年?我想,象她那样善良、纯朴、乐于助人的好人理当安享这一切。
[註:1]:山桂花系一种雌雄异株的茶科灌木,学名柃,山桂花依开花季节的迟早分为:早桂(霜降前后开花)、中桂(立冬前后开花)、冬桂(小雪前后开花)三种,山桂花的蜜、粉都十分充足,是秋末冬初优良的蜜、粉源。山桂花不是桂花,它没有桂花那么浓烈的芳香,而独具一种淡淡的幽香,闻之令人心旷神怡。山桂花蜜乃蜂蜜中的极品,纯净的山桂花蜜无色、透明如水,味道甜美不腻,还具备山桂花特有的的幽香。山桂花蜜不仅品质优良,而且许多年份因气温过低、雨水不调,或环境污染而不流蜜,很难遇到流蜜的年份,这使得山桂花蜜更显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