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真溅雪回忆录《使命》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赛程我已经跑尽了，当守的信仰我己经守住了。─摘自《新约圣经》.提摩太后书.4章.7节

回到石牛后，就一直住在顺初家，吃飯也在他家，天天出工。有次到长沙到了束伯伯家，他带我去拜访一位父亲生前的老朋友黄树生(他以前是开私人诊所的，与父亲和广大药房多有交往，解放后进了南区医院)，在黄家吃飯时，了解到他儿子在省财贸学院毕业后，被分到江西萍乡钢铁厂工作，那天恰巧他儿子也回长沙探亲，束伯伯听说他儿子在萍乡钢铁厂财务科工作，便问他有没有办法搞到计划钢材和计划水泥指标？他说没有去搞过，不知道能不能搞到，但可以去试一试。束伯的对我说：老四，你这次和小黄一起去萍乡看看，看看从他们厂里能不能搞到一点计划钢材、计划水泥的指标，如果能搞到，赚了钱，小黄和我们一起平分。小黄说：可以去试一试。

我说：你们厂附近有没有池塘、水库或河流？他说：都有，你去了住在我家，吃饭也在我家，即使搞不到钢材、水泥指标，顶多也只花点长沙到萍乡的往返车费。

回到束伯伯家后，我要束伯伯幫我找一点竹子，我去街上买了两包五号绣花针和一卷细尼龙线，在束伯伯家做了二十支甲鱼钓，我对束伯伯说：有了二十支甲鱼钓，这次和小黄到萍乡即使搞不到钢材水泥指标，钓几只甲鱼回来，也可以把往返的车票钱赚回来。

几天后我和小黄一起乘火车到江西的峽山口车站下车，萍乡钢铁厂就在峡山口车站附近。我们来到小黄家里后，小黄去找供销科的朋友打听弄钢材、水泥指标的事，我则到附迎的水库、池塘去钓甲鱼，两三天之后小黄对我说他找了厂办公室和供销科的几位朋友打听到的情况是：那几位朋友对他说：这不是一下子就搞得到的，要花大力气和大代价还要死纆活磨长期努力才有可能，他们劝他还是早点死了这条心。现在厂里的钢材、水泥的机动指标都掌握在厂长、书记和供销科长等人手里，他们自己的亲友通过送钱、送礼、送服务(烟、酒、玩、色)好不容易才打通了与厂长、书记、供销科长的关系，厂里的机动钢材、水泥指标只有这些人才搞得到。你看看厂长、书记、供销科长他们家里的那些家具、电器、毛呢衣服……等高档东西有哪一样是他们自己买的？他们在外面的吃喝玩乐(除了公款报销的之外)有哪一项是他们自己掏腰包的？没有！全是关系户幫他们掏的腰包、送给他们的。你与厂长、书记、供销科长非亲非故，又没有钱送那么重的厚礼，你们知识份子又放不下这张脸去讨好他们，他们怎么会把指标批给你？小黄回来把情况这么一说，我才知道当时中共当局的腐败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听小黄这么一说，我们知道钢材、水泥指标是肯定搞不到了，生意做不成，我连续三天去钓甲鱼居然一个也没有钓到，这大出我的意料之外，以我钓甲鱼的技术和经验只要那些池塘、水库里面有甲鱼是不可能钓不到的，这说明在这些水域基本上就没有甲鱼存在，我分析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里钓甲鱼的人太多早已把这一带水域的甲鱼钓光了，这在当时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当时甲鱼在农村有许多人都不吃，也没有成为城市餐馆饭店的时兴菜餚；二是萍乡钢铁厂排放的废水、废气、废渣对大气、土壤(甲鱼产卵是产在岸上的泥土之中的)和水质的污染使得当地已不适合甲鱼的生存，而导致甲鱼在当地绝迹，这种可能性极大。若果真如此，当时中国大陆的环境污染已严重到什么程度由此也可见一斑，而就在此前不久的一次讨论应对全球环境污染的联合国大会上，中国大陆驻联合国代表还在大会上发言恬不知耻地宣称：在中国(大陆)不存在环境污染问题，环境污染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造成的恶果。我不知道这是中共当局对中国的环境污染视而不见故意颠倒黑白；还是中共当局无知昏愦到竟然不知道中国大陆的环境污染已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小黄了解到的情况和我钓的甲鱼的结果，既令我心情沉重，又使我感到肩头的责任重大。

我从萍乡回到长沙束伯伯家，把情况对束伯伯一说，他说事情没有搞成，路费费就由他来出吧，我说：不必，去年养蜂情况较好，我身上还有点钱，这点路费我还出得起。

回到石牛四队不久就到了“双搶”的季节，此前队上用我去年交的500元钱其中的400元钱到县柴油机厂买了一台4瓩的小型柴油机，安装在一台人力打稻机上，这样用柴油机作动力的打稻机使用起来又不费力，脱粒脱得又快又干净，到扮禾的时候社员们都说：今年搭帮小陈养蜂交的钱才买回这台小柴油机装在打稻机上，扮禾不用脚踩，人才这么松活，他们都爭着要在这部装了柴油机的打稻机上扮禾，还对我说：小陈你体力好，打稻机踩得快，脱粒脱得干淨，你去踩人力打稻机吧，我只好去踩人力打稻机，不过这里踩打稻机、出桶、担谷、捆草的速度远赶不上西洞庭农场的劳动强度，所以我即使上人力打稻机也不会觉得很累。当然“双搶”即使在石牛也是很辛苦的，主要是天热气温高时间长，劳动强度虽比不上西洞庭农场但比平日还是要大得多。

在“双搶”期间队上发生了一件悲剧，八月七号这天中午从平江浯口嫁到石牛四队的王光辉的妹妹小王突然不见了，她的丈夫邹元泉找了一下没看见，吃完午饭因扮禾太累就睡午睡去了，等他午睡起来还不见小王回来，跑到大门外一看只见门前的池塘里浮着一具女尸，邹元泉一看知道坏了，连忙去把他的兄弟叫来，一起用竹篙将尸体拖近一看果然是小王的尸体，邹元泉顿时嚎陶大哭，周围的人都围了拢来，据邹元泉说上午中间休息时，他回家喝水与小王为一点小事发生了爭吵，小王当时因有身孕已快要临产，所以没有出工，因为妊娠反应较强，人不舒服所以像烧茶，摘菜之类的事就没有做。邹元泉在外面辛辛苦苦扮禾一回来就冒了火，骂她懒婆娘，在家里什么也不做，为此两人发生了一场不太激烈的爭吵，吵完邹元泉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又出工去了，中午邹元泉回来没见到小王，到附近叫了一下，也没人应，就把锅里的剩饭剩菜热了一下，吃完就睡午睡去了，等他睡完午睡起来，就见到了前面那一幕，这是邹元泉对事件经过的描述。

下午克诚召集生产队干部开会商量如何防让女方家里来闹事，商量的结果是：一是要把这件事说成是“意外死亡”；二是不能说小王死前与邹元泉发生过争吵，以免使女方家里产生疑问。后来决定把事情说成是小王在家里准备午饭时，到位于池塘边上的菜园里去摘丝瓜，不慎从塘墈边上失足滑入池塘中淹死，因当时大家都在“双搶”附近没有人看见，直至下午尸体因气温高在水中发胀浮起来才被发现。

到商量派什么人到浯口小王娘家去报丧时，这种差事队上的人都认为不吉利，特别又是非正常死亡，大家都不愿意去，后来克诚说只有派小陈去报丧，他不是本姓人，由他去把(他们决定的)事情的经过讲给她娘家的人听，他们容易相信，他又和小王的哥哥王光辉很熟（因年初我曾在光辉那里做过蜂箱），另外他是读书人，也不信什么吉利不吉利。决定后克诚来到我扮禾的田里，把我叫过去，要我赶紧回去清洗于净，换一身干衣服赶紧到浯口光辉家里去报丧，克诚说：你说话他们比较相信。我说现在到县城太晚(是时已下午四点多钟，到县城还要走约一个小时)已经赶不上去平江方向的班车了。克诚说：今天走夜路也得去，天气这么热尸体浸在水里已发胀，必须让她娘家的人上午赶过来，最后看一眼，否则尸体胀破了，她娘家的人看到会受不了的，今天晚上就要把尸体放到瓦棺材[註：１]里去，到明天可能就放不下去了。你洗完之后，我已要顺初家早一点做晚飯给你吃，你吃完就动身，这里去有八九十里路，你天亮时就可以趕到，趕到后，要他们早一点出发坐车到汨罗，队上已安排人明天上午抬轿杠[註：２]到车站去接她母亲。

我回到顺初家换洗完毕，顺初的母亲便已开始做饭，吃完晚飯顺初拿了十块钱给我说：回来时你幫他们买汽车票。我出发先到汨罗，再沿平汨公路一直朝浯口方向走，由于以前在光辉处做蜂箱时去过，所以不用问路，次日凌晨五点天刚亮就到了浯口镇上，在渡口等了一会儿摆渡的人就来了，因要摆渡赶早到镇上卖菜的社员。过河后我来到光辉家他还刚起来，他一见我这么早就到了他家，知道一定是他妹出了事了，他带着惶恐的神色问道：X妹(他妹妹的小名)出了什么事？是不是生毛毛(湖南话，就是生小孩的意思)出了问题，因他知道她妹妹已快临产了，他也知道如果是妹妹生了小孩母子平安前来报喜不会走一晚夜路赶来，而且也不应该由我来。

我说：你妹妹出了点事，她昨天上午到菜园摘丝瓜不慎掉到塘里淹死了，因大家都在“双搶”，没有人在附近，等到发现尸体已从池塘里浮起来了。现在要怎么告诉你的母亲才使她老人家不致过于伤心？光辉说他母亲有预感，自从他妹妹上次回娘家之后，不知她和母亲说了什么？她回石牛之后，她母亲就一直担心她会出事，所以他母亲晚上老是做有关X妹的恶梦，她母亲对此应该是有思想准备的，直接告诉他母亲不要紧。说完，光辉交待他老婆赶紧做飯后，就带我去见他母亲，他母亲一见我就哭起来了，她说X妹出事了吧？但眼中仍流露出一丝希异的目光，虽然明知道X妹已出事了，但仍巴望我的回答是否定的，但我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使她老人家失去了最后的希望，老太太并未嚎啕大哭，而是強忍住了悲痛，召呼我坐下，光辉把我对他说的话对他母亲复述了一遍后，就对他母亲说：我们就不坐了，你趕紧和我们一起到我家去吃早饭，然后过江到浯口去赶平江到汨罗的早班车吧！他母亲稍事准备后，就和我们一起来到光辉家，他老婆已煮好早饭，我们吃过早饭，又叫上光辉的弟弟，我们四个人一起过江到了浯口镇的公路边上，等了一会儿班车就开过来了。班车到达汨罗汽车站，下车后就见到邹元泉和队上另一个青年抬着轿杠，在车站等候，邹元泉把老太太扶上轿杠后，满含歉意地对老太太说：这次没能让您老人家抱上外孫，都怪我没照顾好她。老太太说：你对她好，我知道，我不怪你，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说完我们就抬着老太太动身前往石牛，一路上我们几个人彼此换換肩轮流抬着老太太，直接就到了作晚就搭好的灵堂，老太太和光辉两兄弟看到身躺在瓦棺材里脸腫胀得像一个白色的园球一样的X妹的遗体，都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老太太一边哭一边诉说X妹对她的孝顺，一边诉说X妹生下来到死也没有享过一天福的苦难而短暂的人生……，老太太的哭诉令周围的许多人都忍不住流下了感同身受的眼泪，因为X妹蒙受过的苦难，他们也都曾经历过。

第二天上午就把X妹在山上埋掉了。到第三天我们又把老太太用轿杠抬到汨罗汽车站，送他们母子三人上汽车，临走老太太握看我的手说：陈师傅，你是好人，谢谢你趕一晚夜路，吃这么大的亏来给我们把信。我说：这是小事，用不着谢。

回到石牛后那天晚上，我仔细想了一下X妹之死的前因后果，得出的结论是X妹决不是失足溺死，因为那口塘我在那里钓过鱼游过泳知道塘中间也只有一米左右深，X妹要是失足掉到塘边完全可以爬起来不会淹死，X妹是投塘自尽。因X妹出身于地主家庭，她的叔伯在国军当兵有的又逃到了台湾，她父亲死得早，她出生时正好赶上“三年大饥荒”时代，那个时代就连贫下中农都饿死了不少，像她这种地主家庭，又有台湾关系的人家，在那个时代要经历多少苦难是不难想像的，后来又经历“阶级斗爭一抓就灵”、“阶级斗爭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和宣扬阶级斗爭达到极致的“文化大革命”，这期间不仅她母亲作为地主份子时常遭批斗吊打，就连他们兄弟姊妹都要受尽屈辱、歧视，她从小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十几岁嫁到石牛后，丈夫邹元泉家里也是地主出身，在石牛也是受尽屈辱、苦难，面对农材生活的艰辛和精神上所遭受的屈辱和歧视，又看不到改变的希望，X妹早已恹倦了这样痛苦又无望的人生，所以她早已萌生了去意，她上次回娘家十分可能是把自己想离弃这苦难人生的意向向她母亲诉说过，所以她回娘家之后，她母亲才时常做恶梦，梦见她遭遇不测。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到光辉处，还不待我开口他和他母亲就知道我去肯定是X妹出了事的原因。而邹元泉与X妹发生的那场小爭执，只是这场迟早要发生的悲剧的导火索。对生话已经失去了希望，早已萌生去意的X妹，因这场爭吵觉得这世上唯一值得她依恋的丈夫，都这样不能体谅她临产前的不适和痛苦，让她一时丧失了对人生最后的一丝依恋，坚定了她投塘自尽的决心。此外也许面临即将生产的X妹，她可能不想让即将出生的儿女继承他们父母的“四类份子子女”的苦难，所以赶在生产之前结束自己和即将出生的儿女将要面临的苦难。

X妹的死只不过是这个共产独裁暴政制造的无数人间悲剧中的一个。由此让我联想到那年在郴州拖板车修107国道时，在郴州发生的一件事，那是郴州某地农村有四个十六七岁家庭出身不好的少女，因不堪承受所遭受的屈辱和农村艰难的生活，又看不到改变的希望，四位少女约好一起穿上她们最好的衣服，到郴州城里的一家照像舘照了一张合照。办好了把照片邮寄回家的手续后，四位少女携手一起跳进了郴州附近的一座水库，等人们打捞上来时四位少女还互相手拉着手围成一圈，到她们那些出身不好的父母赶来认领回去草草掩埋之后好几天，她们的家人才收到郴州这家照像馆寄来的他们四人的合照，可能因为照片信封上写的寄信日期在她们死后的好几天，便有人借此谣传是这四位少女冤死的鬼魂在某月某日(实际上就是照像館寄出照片的日期)到该照像舘照了张像寄回家。而郴州当时无论城乡都在传说这件事，并且都相信那照片是四位少女死后的鬼魂去郴州这家照像舘拍出的照片。

到了八月中旬“双搶”结束，刘技师搭信来说我的蜂已发展到二十多群，他们自己蜂场还在四十多群蜂，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要我赶紧到漉湖去。我和顺初、克诚把情况讲了一下，他们都同意我继续去养蜂。我带了几十斤大米来到漉湖的防汎站，我和刘技师都把伙食搭在防汎站的食堂，省去了自己做飯的麻烦。

防汎站自己有一块菜地，小菜不用花钱。防汎站还在堤下的湖边安装了一架扳罾，我和刘技师每天早上和傍晚都要去扳几次，常能扳到一些小鱼，偶尔也能扳到一两条大一点的鱼，我们有时傍晚也到附近的社员家借一个虾搭子(一种专门捞虾的工具)提着水桶到湖边被西水(秋天涨的水湖南人称之为“涨西水”)淹没的湖边草滩上去撮河虾，拿着虾搭子的竹杆把虾搭子的平口潜入水中紧贴着水下的草滩往前推十来米，然后迅速把虾搭子举出水面虾搭子里面的网蔸里就装了不少大河虾(因网蔸的网眼较大，太小的河虾都成了“漏网之虾”)，撮上一个多小时便可撮到大半桶河虾，除了吃新鲜的还可晒成干鱼虾，所以食堂里天天都有鱼虾，大米都是各人自带的，食堂里只需买点肉、油盐和佐料，和负担一个临时工炊事员一个月二十元的工资，因此伙食费很便宜平均只有一角多钱一顿。当然我和刘技师收了蜜糖之后，也送一点给防汎站的职工。在这里我收了二百多斤芝麻棉花蜜。

到了九月份刘技师对我说：小陈，现在芝麻棉花蜜源已经基本结束，湖边的蓼花和藤子仅可维持蜂群的生活，现在蜂场没有什么事，你不如到崇阳一带山里去买几群中蜂回来试试，那里的中蜂蜂种比较好，能维持比较大的群势，如果养得好就可以专门养中蜂，就可以在你们队上定地饲养，免得你养意蜂长年在外流动奔波。

我听他说后，觉得可以试一试，于是带了两个继箱圈和四个纱盖，以及被单，扁担、挑绳等物品，从漉湖公社乘车到汨罗，再转火车到赵李桥。我在赵李桥下车后，在镇上买了两包点心，就走路往崇阳方向，来到三十多里路外的黄土塝附近的黄师傅家，他是我在崇阳采山桂花时认识的一位养蜂师傅，我一进门，看见黄师傅正在家里清理他的三个不到十岁的儿女从山上偷偷采来的蓆草(一种编织垫床用的草蓆的、约一毫米多直经的细园柱形长条状的野草，当地公社、大队禁止社员上山采集蓆草，认为这是走资本主义道路)，黄师傅一见我进来非常热情地迎了出来招呼我坐下。我把在赵李桥买的两包点心拿给他，他的三个小孩一下子就围拢来了，吵着要拿出来吃，黄师傅厉声斥责他们，把他们赶走。我说让他们吃吧！我就是买给他们吃的，我打开那一包饼干和一包沙其马，每人分给他们每样一块，他们立即笑逐颜开，接过去吃了起来，很快就吃完了，马上又围了拢来，还要吃，黄师傅一边骂、一边把他的三个小孩赶开了。他接着把两包剩下的点心重新包好，放到一个高高地吊在屋梁上、小孩够不着的竹篮子里，说要留着慢慢给他们吃。

黄师傅家里，以前我只知道他家里很穷，但不知道他家穷到这种“家徒四壁”的程度，他家里除了两张床铺，一个破八仙桌和四条板櫈之外，几乎没有一样可以称得上是家具的物品。

原来黄师傅家也没有穷到这种地步，前几年他见外地来崇阳放蜂的人似乎收入都不错，就找亲朋戚友借了一笔钱，做了十几个蜂箱，买了一点蜂种就开始专门养蜂，结果运气不好，几个花期都没有收入，他又没有什么文化，以致养蜂技术也不过关，养了两三年蜂，蜂也垮光了，只好折价把剩下的蜂箱蜂具卖给别人，得到的钱远不夠还借的帐，以致家里凡是值点钱的东西都被债主们搬去抵债去了，黄师傅养蜂期间又没有在生产队出工，也就没有工分，他老婆在家里，一个人又要带三个小孩，还要在生产队出工，那时一个妇女在生产队出工，只能祘是个半劳力每天挣的工分只有男劳力的50％─60％，一年下来，一家五口成了重超支户，王师傅养蜂又没有收入，还欠那么多帐，以致生产队分的口粮也买不回来，搞得家里有一顿没一顿，一家人生活十分困苦，只能靠三个小孩偷偷到山上采集点蓆草到供销社换点钱到生产队去买点口粮，他家吃的也是红薯、红薯干，见我去了才不知从哪里借了一点米煮在红薯里，吃饭时，把锅底下的哪不多的一点米飯全盛给了我，我把米飯倒回锅里，盛了一碗红薯，我说：我以前在兰岭吃惯了红薯，这点米钣就留给三个孩子吃吧！他们夫妇连忙说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对得住朋友！在我的坚持下，他们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菜是两小碗坛子里的辣椒萝卜、辣椒刀豆和几样小菜，里面一点油也没有，盐倒是放了不少，吃饭时黄师傅抱歉地说：真不好意思，我们已好久没吃过油了，让你笑话了。我说没关系，我在兰岭也吃过红锅菜。

黄师傅带我到附近山里养中蜂的人家，很快就买好了四群中蜂，我把两个继箱圈用隔板每个隔成两间，这样就可以装下四群蜂。晚上黄师傅带我到他家附近公路边上的兽医站里去借宿，以便第二天我一早赶往赵李桥去搭火车，兽医站只有一位兽医，他知道我是来买中蜂的，就对我说他家里离这里有二十几里路，家里也养了几箱中蜂，你如果还要买，下次来我带你去我家买，我们那里的中蜂比一般地方的中蜂品种都要好，他说有一箱中蜂已有十脾蜂了，还没有出现分蜂热，我听了不太相信，因为据我所知：中蜂通常养到五六脾蜂的群势就要造王台分蜂，能养到七八脾还不发分蜂热的，就已经十分罕见了，他怎么会有一群中蜂养到十脾这样大的群势，还没有发分蜂热，这不可能吧？他说你不相信，你下次来我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我说：那好，过两天我再过来跟你去你家看看，真有这么大的强群，我一定把它买下来。

第二天早上五点我就担着中蜂，从兽医站赶往赵李桥，早上八点刚过，我就到了赵李桥，我在飲食店吃了点东西，就在那里用被单把两个装了中蜂的继箱圈包好，到车站正好赶上上午九点多开往汨罗的一趟火车。下午一点左右就到了汨罗，因担心中蜂与意蜂放在一起容易引起意蜂盗中蜂的蜜而发生爭斗，引起蜜蜂的伤亡，我把中蜂挑到了石牛四队顺初屋后的背阴处。

［註：１］：“大跃进”之后，农村山林均已被破坏殆尽，木材供应极端紧张，没有木材用来制作棺木，只好用陶土来烧制棺材，以掩埋死人，这种用陶土烧制而成的棺椁，当地称之为“瓦棺材”意思是用泥土像烧瓦一样烧制而成的棺材。

［註：２］：就是用两根竹槓中间绑上一把靠椅，再在两根竹槓的两端各绑上一根短横担做成的轿子，当地人称之为“轿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