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姗(台湾)
中华大学行政管理学系研究生


事由

11月14日星期六是这次行程最重要的关键时刻。那天下午正在上着曾建元老师的《比较行政与政府》的课,就在快结束时,老师向同学们提起一件时事,一个有关冯正虎的新闻,有的同学很快地响应说:「好像知道,是不是受困在机场的那个人。」有的则是摇摇头表示不清楚,而我当然是摇头的其中之一。

老师激昂地向同学们诉说冯正虎的事:「冯正虎是位上海的维权人士,也是《督察简报》的创辨人,因为出版权益的问题,竟然被中共政府认为是在扰乱市场,在一次出访日本回国入境上海时,被告知他已被取消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籍不得入境,他问边防是什么理由,对方只是响应『无可奉告』这四个字。在历经了八次的回国却都被强行遣返出去,也不愿意接受政治庇护,所以至今被迫滞留在日本的成田机场内。」说到这时老师又问:「有没有同学自愿去日本给冯正虎一点支持与鼓励,有一位学者捐助了一张日本来回机票,希望征求一位志愿者可以为冯正虎带点生存物资和精神慰问。」此时的同学不是你看看我,就是我看看你,其实在我的心中是有点悸动的,可是,我又……。老师又再一次地追问时,我终于鼓起我的勇气,举起我的手说:「老师,我愿意去,可以吗?」老师欢喜地看着我说:「当然可以,妳可以先回去看看冯正虎的信息,我马上安排行程,等我的讯息,就开始执行。」于是我带着紧张的心情离开学校,并期待这项任务可以赶快进行。

行程

下了课,回到住所后,很快地我就收到老师的响应,老师已将我的意愿通知了这位赞助者美国哈佛大学人权教育委员会高级研究员杨建利先生,杨先生也很快地响应我,他告诉我他需要我协助的事项。当然最主要的,就是可以带一些干粮和换洗的衣物以及睡袋、枕头,还有文具用品,可以让冯正虎写下他的诉求,并希望可以用拍照或录像方式,把真实的影像带回来,因为也许会召开记者会,也要我赶快确定可以出发的时间,最后也谢谢我的义行。我也将我所找到有关冯正虎的讯息回报给老师和杨先生,例如,因为没有办法清洁身体,所以我准备了毛巾、香皂、牙膏和牙刷(随身行李无法带超过100毫升的液体和危险物品,刮胡刀上的刀片视为危险物品)。又例如,自上一次香港大学哲学系女大学生陈巧文同学在前往日本的成田机场时,才发现原来成田机场的入境口分别有南北两翼且互不相通,而第一次抵达时是在北翼,所以援助失败。返回香港后随即地再出发,第二次终于抵达成田机场的南翼,并见到了冯正虎,成功地将物资送达(冯正虎的正确所在位置是在成田机场的南翼)。

既然已经了解也确定这项任务,我就开始马不停蹄地着手准备,先是向长官赶快预订好可以让我休假的日期,并打电话询间航班时间,以及确认该航班的停靠位置是在成田机场的南翼,还有开始列出要准备的物资和器材。为了不影响工作,所以我把出发的日期压在11月20星期五出发,刚好那天又有是确定是停靠在成田机场南翼的班机,加上如果时间太赶真的会来不急准备,所以我发出了我确定的日期时间(此时还未决定返台时间),老师和杨先生都响应我,既然时间都确定好,东西也都准备,就等待那天的出发,杨先生还告诉我,他有把我要去探望冯正虎的事通知了冯正虎,冯正虎说非常期待我的出现,而且老师也说记者会的时间都已敲定(11月23日星期一),就不要再更动了(此时决定当日往返,因为11月21日星期六刚好要上老师的课,可以将数据马上交给老师)。

终于等到出发的当天,天空还下着细雨,早上6:30我就到达了桃园机场准备划位登机,我是搭乘长荣航空BR2198台湾时间8:50的班机出发,顺利出境后,我还在机场的免税店买了台湾的糕点和饮料当作是初次见面的见面礼,也打电话告诉家人我要上飞机了,还用机场的计算机发电子邮件向杨先生和老师报告我已经要登机了。登机后,疲惫完全笼罩了我紧张的心情,不知不觉地飞机就起飞了,直到我隐约听到有餐具的碰撞声才清醒过来,用过餐后,我有精神了许多,我开始想想,等会儿见到面要先说些什么呢?接下来又要问些什么问题呢?一边想一边看着倒数的里程数,此时飞机已慢慢地平安降落在日本的国土,东京的成田机场,飞机还在向前不断行驶,哇!我的心脏真的快吐出来,我真的好紧张喔!我心里一直地祈求一定要停在南翼,千万不要有任何的意外状况发生,等待停妥后,我拎着行李就往前冲,快速地走着,左右张望着,寻找冯正虎的身影,真没想到走到入境口的这条路真是冗长,从四楼走到三楼,下了二楼还有一楼。哎啊!都到了出境口了怎么还没看到冯先生,天啊!怎么办啊!我可不能就这样入境啊!(日文真的不行,又害怕开口说英文)于是我走回四楼重新再找一次,好不容易走到四楼,开始往前走的同时,我听到有人说中文的声音,我就问问是否是旅行团,可以请你们帮忙吗?他们马上叫我到前面找有穿西装有公文包还有臂章的那一位,我叫着那位导游,我请他能不能帮我询问这里是不是南翼,我要找冯正虎,他也马上说好,到了出境口,正要帮我开口时,冯正虎就这么地站在我的面前。

我终于见到了冯正虎,也终于放下心中最大的石头,我赶紧向前,说明了身份和来意,拿出见面礼时,我说:「冯先生,您好,我是台湾中华大学的学生,我是林玉姗,我是受杨建利先生和曾建元老师之托,带来台湾的支持及祝福。」冯先生很高兴地接受我的礼物,还引领我到他所在的位置,其实位置就在入境口旁边(刚才我怎么没发现到啊!)我又拿出了我所准备的物资,冯先生很高兴地告诉我:「现在开始有人会主动地来关心我,来看看我,来采访我的记者有的也会带些东西给我,妳看,我现在有很多大家带来给我的东西,现在我的食物很充足,也有毛巾还有可以更换的衣物。」这时身旁已经有二位女记者在拍摄我和冯先生互动的画面,我赶紧先拿出我带来的文具用品,请冯先生能不能写下一些话语,冯先生很客气地说:「好的」,就写着『感谢台湾民众的关心』,虽然无法在平坦的桌面书写,但我也很感动也谢谢冯先生让我带回这份对台湾感谢,也把这个画面拍摄下来。我继续和冯先生聊着,我问:「可以跟我说说您目前在这里的情况吗?」他回答:「我现在被中国政府拒绝入境被受困在日本的机场入境大厅这里,我不想要入境日本,我想要回到我的国家。所以,妳看,我在我的衣服上写下我情况和我的希望,好奇的旅客看到了会过来问问我,他们都以为我是不是不能入境日本,我跟他们解释,不是的,我是不能回到我自己的国家,当他们听到这样的情况时,都是觉得很不可思议的,甚至是无法理解是为了什么,他们无法去想象。」

我又问道:「现在日本对您的态度如何?」 他回答:「现在日本对我很好,都会主动地来问我衣服有没有穿暖,还问我肚子有吃饱吗。还有虽然我已经放弃日本的签证,还是会来问你,冯先生,你想不想要入境日本啊?我的回答当然是不要,不过他们也不会为难我,他们也拿我没办法。在妳来的前些天,有位空中小姐还把她自己的餐点让给我吃,是一个包着海苔的长饭团,我很感动,因为可以吃到米饭。其实日本一开始是不要这个新闻散播出去的,可是每天来日本的人这么多,大家都会看到,日本是抵挡不了的,而且日本看到我能支撑到现在,反而很尊敬我,还替我准备了时间表和一个空间,让我可以正式接受记者的采访。」他还说:「今天等一下会有记者采访,妳等一下可以去拍。」

我再问说:「您都会把自己的情况登在网络上,让大家看看您的消息,您说,有时会帮助不知道该怎么写入境单的旅客,是您主动吗?还是他们会过来问您?」他回答:「我有带着我计算机在身边,可是这里的网络讯号不一样我无法上网,我是用我的手机传送上去的。我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只能在这里走走,有时看到拿着单子要写不写的,就会走过去问问,有人听到他会说中文也会过来问他,我好像在这里打工一样,不过我没有领薪水。」我还问了他:「在这里可以睡得着吗?」他说:「如果真的很累,还是会眯一下,我会用公文包当枕头,外套当被子,不过还是不能好好地睡一觉,妳看,这里的椅子很窄,一边有靠背一边是空的,一翻身不是撞到椅背就是摔到地上,如果睡在地上,虽然有个地毯,可是还是很硬的。而且这里来往的人很多,大家都会看着我,想睡也没办法睡。」我还跟他聊到:「有没有人跟您说,您和那《航站情缘》(The Terminal)的电影情节很像。」他说:「曾经有个英国人告诉过他,可是,说实在的,我并没有看过这个电影,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这时出现了一位大人物,他身材高大还留着大胡子,不过,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艾未未,艾老师。冯先生看到艾老师非常地开心,尤其是看到艾老师带来冯先生最爱吃的肉干。艾老师也慰问冯先生的近况,也问到那一只草泥马布偶,冯老师说,这只布偶很有亲切感,在这里陪着我,至少让我觉得我不孤单,每天晚上我都还拿着我的毛巾帮牠盖被子。我看着他们的对话和互动,真像哥儿们一样,艾老师并没有停留很久,给冯先生加油打气的拥抱,也为他拍下影像后,就和其中的一名记者先行离开了,因为入境后,冯正虎的妹妹正在外面等着。我不知时间是过了多久了,另一名记者开始跟冯先生对稿,此时有位航站的服务员走了过来,向冯先生慰问一下,可以感觉到真的对冯先生很友善。对稿的时间很快,要准备去接授采访了,我趁着冯先生的所在位置都没有人的时候,赶快拍了一张照片。出发的时候冯老师告诉我,叫我先走到前面去,我看到一名女记者没有跟上来,我问她:「妳不去吗?」她说:「我没有记者证,我不能采访。」哎啊!我也没有记者证啊!还好冯先生说:「没关系我会告诉他们,妳是我的朋友,他们不会干扰妳的。」当然,我放心了许多。(入境大厅是不能拍照和摄影的,所以部份影像是偷偷拍摄,当然,如果被看到会被制止,不过态度很友善,也很有耐心,因为我们一直都在拍摄)

到了预订的采访位置后,摄影师和冯先生沟通后,随即开始准备拍摄,我也拿着我的数字相机开始准备,在拍摄的时候我不和摄影师抢位置,我能闪就闪,能让就让,自己在细缝中找位置,而且还真的没有人会管我,记者是用日文访问,冯先生则是用中文回答(访问的内容有15分钟的画面)。在访问结束后,有位华人记者想要过来采访,不过却被阻止,并发生了口角的冲突,最后还是成功地将家乡的糕点送到冯先生的手上。摄影师要求冯先生走一段路让他们拍摄,冯先生也很配合,在这同时,这位华人记者用录音的方式对我做了简短的访问,他问我冯先生现在的情况如何?我回答:「冯先生在这里还是为了他想要回家的希望在做努力,目前有愈来愈多的人关心冯正虎,也带来很多的物资,目前冯正虎先生的身体看起来还不错。」他又问我:「妳怎么会想来帮助冯正虎,妳是用什么心态呢?」我回答:「我是透过学校曾建元老师及杨建利先生,才知道这个事情,我也是受曾老师及杨先生之托,来给冯正虎些许的支持和慰问,我也不知我是基于什么非要不可的理由来这,我只是简单地发出自内心的善意和关怀。」最后他又问我:「很多人都觉得这很像《航站情缘》这个电影,那妳觉得呢?」我回答:「虽然那是一部电影,不过还真的在现实中发生了,我相信大家都会像电影中的警卫、清扫夫一样关心冯正虎,记者朋友们就像出租车司机一样,问他:『你想要去哪里?』冯正虎一定也会像主角说一样地回答:『我想要回家。』」最后他又问了我:「妳觉得台湾是个什样的社会呢?」我说:「台湾是个充满创意的自由竞争市场,这里的人民也都努力地展现出这是个有法治和民主的国家,我想冯正虎先生也是为此而在努力的吧。」

等到了一切采访完成后,我和冯正虎拍下值得纪念的照片后,向他挥了挥手,这一次真的要入境了,正式地踏入日本国的大门,不过我可不是要继续游玩,我得赶快找到出境的机场登记大厅啊,我也不知我道底找了多久,等我找到时,询问服务台后,服务人员指着墙上的大钟告诉我说还有30分钟就可准备check in了(时间约是17:00),回程是长荣BR2195日本时间20:00的班机,出境后,我马上用了日本机场的计算机(100元日币可使用10分钟)向杨先生和曾老师报告我的行程己经顺利地完成了,而且己经出境,准备回到台湾了。

终于回到台湾,坐上最后一班回家的车子,放下紧绷的心情,向所有的关心我的人报声平安。休息了一晚后,赶紧整理好资料,希望这些带回的讯息能让大家都满意。

后记

首先要感谢曾建元老师的支持与鼓励和杨建利先生的大力赞助,还有一些帮我脑力激荡的朋友们(包括一起购买物资、借用器材、确认飞机时间、来回交通)。另外原本要与我同行的友人,因为在出发的前一天,才确定自己无法排出可以休假的时间,所以无法陪同我一起参加这次的行程。没有预先告知大家,是希望不要影响大家的士气和心情,也不希望让大家太过地担心,事后要说声抱歉。

对于这次的行动,我并不带着任何政治色彩,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我只知道,我在给一位正在等待回家路上奋斗的人士一点点的祝福,让他可以得到支持及温暖。我不知他还会困在这里多久,我祝福他能早日回到他温暖的家乡。在此,希望想要去看望冯正虎的朋友,可以为他准备一点温热的米饭,还有一个小小的水盆,可以装水在洗水间里清洁身体,如果可以的话,冯正虎说他没有看过这部《航站情缘》,或许可以带给他欣赏欣赏。

林玉姗 2009/1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