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零八宪章》发布一周年征文


刘晓波这个名字,尽管在大陆的所有官办媒体中被噤声长达20年之久,但似乎对他在政治反对阵营中的地位和名声并没有带来丝毫的影响,时至今日,他依然是海内外民主派中首屈一指的旗帜性人物,虽然我想他自己并未刻意为自己塑造一个异见领袖似的神坛地位,但事实上,中共的持续打压却事与愿违地在协助着他至少在大陆中国形成了一个以他为中心的民间非暴力反对阵营,而且使他在这个阵营中的影响力与日俱增。或许海外某些势力不愿意直面之,然而客观的存在却无法改变。以致中共当局不得不再次使用暴力机器,采取剥夺他肉身自由的方式竭力消除他的号召力和影响力。

刘晓波周围之所以能够拥有众多的追随者,不仅来自于其他人难以比肩的文章创作数量,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厚道待人的人格魅力。虽然他的名气够响,但平时的做派却十分低调、朴实。与他早年的狂傲不羁相比,今天的刘晓波,已完全看不出他在八十年代末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张扬、狂放的个性。唯一不变的就是他对民主、自由的信念。这次他被重判11年,在外界看来简直不可思议,而他本人看来,似乎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我们从他妻子刘霞在谈到一审判决后与丈夫的第三次见面时转告人们的这句话——“他很平静”,就足以想见刘晓波本人虽身在囹圄却持守着“泰山压于顶而不改色”的超然心态。

刘晓波,好一位柔情铁汉!一位“温柔书生”,一位坚韧不屈的殉道主义者。

今年的圣诞节,北京市第一中级法院却是以一种让世界瞠目结舌的特别方式给这个西方历来象征喜庆团圆的节日送出了这一份特别的礼物。送礼的时间显然经过周详的算计,而被算计的对象显然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我原来与大多数朋友们估计的刑期仅是现在宣布的一半左右。于是等到判决书公布之时,许多人竟悲愤莫名,纷纷大惊:“疯了!疯了!”其实,这个政府一点都没有“疯”,相反他们很清醒地看到,西方世界由于金融危机的效应而必须与中国政府维持紧密的经贸关系,实用主义至上的西方政客们料不会把过多的精力花在对华关系的“修补”或“破坏”上,否则,为了某一个道义上的实质性支持而损害两个国家之间的经济交往,那便怎么也不符合他们本国的现实利益。

作为个人的刘晓波,无疑是一个甘愿为自己的理想和信仰而不惜献身的勇士。许多人包括笔者自己在内却无能做到这一步。因为不敢放弃的东西太多。上有老母,下有幼儿。但我知道,其实这不成其为理由。我只能说,也许有的人注定是为其理想而生的,而有的人注定放不下非理想的一切包袱。如此而已。不管刘晓波个人未来的命运如何,他已经为中国民间自由主义知识分子树立起一个思想和行为的标杆,其作用也许在不远的将来才会看得更清楚。只要他在狱中的时间愈久,其在民间产生的呼应或共振就会发酵得愈来愈炽烈。

其实,刘晓波作为一个关心中国未来宪政前途的知识分子,当局大可不必如此夸张地兴师动众。如果当局把他只看成一个追求非暴力抗争的热血青年,只看成一个如当年在国民党统治下忧国忧民的一介温柔书生,兴许就不会把他当成可以颠覆这个貌似强大政体的威胁因素了。反过来,当局这样重判,也折射出当下社会矛盾所引发的群体性事件已令当局焦虑不已,不杀鸡儆猴不足以阻吓一波又一波风气云涌、跃跃欲试的反对力量。

刘晓波作为当今中国社会正处于大转型期的一个标志性人物,注定会载入21世纪中国政治体制转型过程的史册。我想,甚至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如此珍惜自己的名节乃至一举一动。

刘晓波最令人服气的地方是,他根本不屑于出走海外去“干革命”,而是坚守本土,要出去,则正中当局的下怀。据他自己说,当地派出所多次曲线动员他妻子刘霞做做丈夫的工作,如果愿意出去,愿为他在手续上提供一切方便。但他根本不为所动。他十分清楚,“得到了天空,却失去了大地”会意味着什么。试想,如果南非的曼德拉、缅甸的昂山素姬都不在自己的本土,那么,他们作为反对派的存在,对其国内民众又有多少意义呢?事实证明,刘晓波这20年的选择无疑是非常明智的。

中共当局之所以这次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重判这样一位世界知名的异见人士,大概不外乎基于这样几个方面的综合因素。其一,中国的国力近年的确提升很快,这是客观事实。尽管软实力如政治文明,人权素质仍未见明显改善。其二,奥巴马作为西方自由世界的新兴领袖却因国内经济问题而有难言之隐,实在自顾不暇。作为一个背负前所未有扭转经济颓势的首位黑人总统,他不会不明白,要优先解决本国的经济问题,还需仰赖中国庞大的市场支持,而要继续获得这样的市场支持,就必得保持与中国现政府的良好默契。故此,他当然不会贸然高调支持中国的反对阵营,以避免引起中方的“强烈不满”;其三,胡锦涛作为一个像赵紫阳所描述的,是一个在毛泽东正统红色教育下的红孩子,好干部,且在知识结构上,从未对西方的政治文明有过正面认识,即从未主动吸收过西方的政治文明元素,所以他对西方的宪政文明必然天生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反感和排斥。这从他的成长史来看,倒是可以理解的。在这一点上,胡比他的前任江泽民多少还会顾及一点西方的面子上,多少存在着差异;其四,希望借此案留下一个在将来需要时与西方政要谈判的人质筹码,以便在遇到某些棘手的问题时,埋下一个预留的、讨价还价的妥协空间。

由此可见,中国的民主化我以为既不能过度期望来自国际间的呼吁和谴责,也不能不切实际地巴望着鱼龙混杂的民间力量与强权政府硬碰硬地激烈对抗,而只能一点一点地撕开被剥夺言说尊严的裂缝,以求争取越来越大的人权空间。

实际上,人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当局对此案出乎常理的精心处理,也预示着中国民主化的道路还很漫长。民间如何不切实际的盲目乐观,甚至预言中共将因此而急速倒台的空想,除了给自己带来短暂的心理暗示或安慰以外,并无其他任何积极的意义。

中国现行的政治体制,强势地保障了侵犯言论、出版、结社等自由权利的“合法”性,它与前苏联斯大林时期使用秘密警察对异见人士的控制模式几乎毫无二致。所不同的是,镇压的规模远远没有前苏联肃反时那么大,镇压的手段也没有斯大林那么残忍。在斯大林时期,连历任克格勃主席的下场也几乎无一幸免地遭到残酷地清洗,真是恶有恶报。而在今天这个全球民主化已成大趋势的二十一世纪,中共在言论自由、公开性以及在官方的异见容忍度等方面,若与毛泽东时代相比也今非昔比。这是全民经过毛泽东时代“国民经济陷于瘫痪”的沉重代价换来的一大进步,也是中国民间三十年来累积的权益诉求争来的有限空间。虽不可以官方的语气胡侃神吹为“现阶段是中国的人权状况最好的时期”,但也必须看到,毕竟这也是客观存在的一种进步。否则,此次《零八宪章》的所有签署者都会一个不漏地冠以“现行反革命犯”的罪名而难逃次第入狱的命运。这是谁都可以想见的结局。

事实上,如果这次不是确定把刘晓波作为《零八宪章》的主要起草人和签署人,而他也只不过是像以前那样写写时政评述的文字,我敢断定,当局肯定不会对他如此兴师问罪,直至用长期徒刑限制他的自由。因为这个宪章在当局眼中,确实不仅仅被看成是他个人的一己之言,而是一种有来自各界参与的众多人士的修宪呼吁。而对于已经直接威胁到一党合法性地位的昭示,自然会被极权统治者视为敌意的存在。而这次首次在判决书中提到宪章及其证人的做法,不仅意在向《零八宪章》的所有签署人发出震慑恐吓的强烈信号,同时也是要向整个世界明确无误地宣示,现政权绝不接受与“四项基本原则”背道而驰的《零八宪章》,“我党”作为执政党,今后仍将坚持共产党的绝对领导,坚持“一党专政”的角色形象,坚决拒绝西方的民主宪政,决不允许这块土地上的普通民众奢望手中握有一张决定“我党”未来执政与否的普选选票。那些企望让共产党之外的政治实体与现政权分享权力的设想?连门都没有!当然与此同时,现政府也等于变相地向世人承认,所谓《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中的“言论、出版、结社自由”等字样分明就是忽悠民众的鬼把戏,庶民们以后只要知道那玩意儿根本不存在,只是摆样子做戏给外邦看的便是了。

正因如此,在这个政权依然固守一党专政的司法伦理上,暴力对非暴力就是合理的,因为他们认为江山是他们打下的,所以既得利益也理应由他们独享下去。而法律的解释权统统都在幕后早已确定好底线。因此,一切有悖于既得利益阶层霸王心理的善意建言自然都在不可接受之列。

一句话,即使是非暴力的变革昭告,只要你已威胁到“我党”执政地位,“党”领导下的公权力就会撕下所有“和谐”的美丽面具并随时用暴力消灭于萌芽状态。这就是“我党”的执政伦理,或可说是民间思想自由的容忍底线。然而。现在中国毕竟在不断地变化,这是不以统治者的主观愿望为转移的主流现状和宏观趋势。基于此,我愿相信刘晓波在监狱里不会坐满1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