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开始,各行各业的国进民退,已成不可阻挡的趋势。互联网、媒炭、速递等莫不如是。为什么会如此呢?我在拙文《国进民退与民粹涌动》中已经作了比较多的分析。简言之,除了六十年来官方一直通过对国民财富搞收放自如——因为没有反抗和制衡,所以看上去自如——的游戏,从中谋取更大的经济利益外,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一松一紧的管理模式,来实现政治专断下的所谓社会稳定。
本来每隔一段时间,官方都要玩收放自如的游戏,以攫取更多的民众财富、寻求更为广阔的寻租和贪腐空间,加上去年爆发的经济危机,更使官方从稳定社会的角度来考虑国民财富的再度分配。这种考虑当然不是在财富的二度分配上,注重民众的社会保障、福利低保、医疗救济,从而实现整个社会在财富分配的相对公平。而是想通过此次国进民退,以便垄断更多的财富——官员们自身的趋利冲动当然亦是主因——进而通过更多让利于公务员群体特别是特定的维稳群体,用严防死守的高压方式来实现其剥夺民众利益的所谓社会稳定。这才是官方自去年开始,整体上玩国进民退游戏的深层动因。
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来看今年月初由中国出版工作者协会、中国书刊业发行协会、中国新华书店协会联合发布的《图书公平交易规则》,就特别有贯通穿穴之感。《图书公平交易规则》的细节,在网络上随处可搜,我不想逐一点评。我只想说,这三家“中国”字头的行业协会——中国的行业协会不是行业协会的自利自律的自治组织,而是作为政府副手的“维持会”——作为运动员、裁判员、领队,在新闻出版总署的督促下,参与图书业的游戏,他们会玩出什么板眼?你稍微展开一点想像便不难侦知。1月22日《中国图书商报》以《八五折十六问》十多个版大幅报道出版社、发行商、销售商的观点,其中新华书店特别欢欣鼓舞,出版社持比较谨慎的欢迎态度,民营实体店欢迎得比较暧昧,网上书店虽不便反对但处于围观之中。从这些人的态度里,我们可以看出这《图书公平交易规则》的公平在何处,谁才是真正的受益者。受访者民营店和网上书店很少,国营的图书经营者是主体,而没有一个问题访及消费主体的读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没有消费者参与“图书公平交易规则”怎么顾及公平?
“新书一年不打折,网上新书打折也不得低85折”,这是此项图书业行规里最令人记得住的话。已有律师提及这个规则涉嫌违反《反垄断法》,但规则的制订者说,国外有德国、日本、法国等国都是新书不打折的。其理由是新书不折扣,有利于培养图书业的多元化,有利于支持出版社和独立书店出版小众读物,有利于提高读书质量,有利于打击高定价低折扣。我承认在上述诸国,的确能达此目的,但这外国龙在中国来却只能变成跳蚤。众所周知,中国没有出版自由,没有私人出版社,官方实施的书号管理而非书籍管理制度,这扼杀了思想自由和人的创造力,阻止出版的自由竞争且不说,书号数量有限且售价不菲,这就客观上使书价居高不下。书价不仅内含不菲的增值税、所得税,而且由于出版社的国营性质,人浮于事,浪费无度,因此书价里面这一部分的算度,无论如何不可能降下来。也就是说,你即便规定了新书一年不打折、网上新书打折也不得低于85折,也不可能有效地限制书价的畸高。因此说限折令一出,就能使书价降低,完全是对民众的忽悠。
再拿发行、批发兼零售的中端国企新华书店系统来说,他们把持着教材教辅的发行市场,这块垄断下官方拿给他们的肥肉,支撑了他们庞大的开支和傲慢欺客的营运方式。据有关方面研究,中国的出版业教材教辅占了出版业的75%,有这样的肥肉养活国营的出版社和新华书店系统,他们哪来的出好书的动力?当民营书店特别是网上书店逐渐崛起后,对新华书店的营销系统带来了强劲的冲击,因为作为实体店的新华书店系统,他们的营运费用中特别是场地、水电气、人员费用等方面开支浩繁,自然不想降价销售。在原来新华书店大一统的时代,民众没有选择,只有忍气吞声,现在好不容易有网上书店,所以抛弃新华书店系统是迟早的事。拿我个人来说,每年买书的开支上万,但没有一本是在新华书店买的,都是从民营书店和网上书店所购。其原因在于实惠(打折)、便捷、服务态度好,而这几点新华书店都做不到,自然没有竞争力。自己没有竞争力,就联合起同为运动员、裁判员、领员的另两家“中国”字头的行业,为自己的利益保驾护航。
但出版社、新华书店这种垄断性质的国营企业,一边叫穷一边却是腐败丛生,大到社长、经理,小到科长乃至一般员工,到港台或者出国“考察”——其实就是公费旅游——都是常事。我身为文化界的人,看到这样的现象自然不在少数。他们船大不好转向,经营不灵活,当然就转过头来限制经营灵活的民营书店和网上书店,他们根本不准备从源头上放开竞争,所以即便没有低折扣,也不可能真正降低书价,中国书价里面蕴含的不当和暗箱操作成本太高了,绝不是国外的图书业可以想像的。可以这样说,中国的书价里面不合理成份占有很大的比例,而这正是不充分竞争的国企所带来的恶果,这次限价限折令就是更加巩固国企在图书业中的老大成果。
三个“中国”字头行业里的人出来为这个限价限折令鸣罗开道,还引述国外是如何限价限折的,但一点也不介绍中国与国外图书业巨大的不同何在。你要中国图书业开放,搞完全竞争,允许私人办出版,保障出版和言论自由,他们就会以国情来推诿你;他们隐去了不自由不开放的出版和言论环境这个“国情”后,单拿国外限价限折的“国际惯例”来接轨,稍一思考,他们的用意不是昭然若揭了吗?再扩大范围去思考,用国情论的遮羞布和国际惯例的开道令,可谓所有国进民退把戏的“双鬼拍门”。
2010年1月26至27日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