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故事,发生在两岸。一个已经成为历史,一个正在继续。昨日,刘晓波案在北京二审,我在看《王子泪》,第一部表现台湾政治死难者的电影。导演讲得从容不迫,悲愤而凄美,令我鼻酸泪盈。向网友推荐:台湾拍出来了,我们那些死去的和正在被迫害的人们的故事在哪里?大陆还有没有不被权利和金钱收买的导演?“……张艺谋想不通这个问题,所以寄望于当下的一切。”(王怡影评《怕你一万年:<泪王子>》)
晚上,从外电广播得知,刘晓波案维持一审原判——11年。虽然有准备,还是愤慨不已。
今日,应朋友之邀临时赶个小稿,为小学生介绍上海世博会中国馆。上网检索相关内容,分明看到一幅荒诞的乱象:繁华与丑陋重叠,时尚与腐朽交织。世博会是谁的盛宴?我怀疑自己此时是不是帮闲……
翻墙上网,看到刘晓波案的反应:国内异议人士的评论,香港的游行抗议,国际笔会的声明,外国政要的表态……昨日判决,明日除夕,后天春节。一审在圣诞,二审在春节。这让我想起《哈姆雷特》:“这两件事的确接得太紧了。”“……丧礼上的肉饼正好冰凉地端上结婚的宴席。”中南海以为可以借节日的气氛掩盖阴毒的行径,安心过年,真无耻下作!
我们必须坚持,路漫漫其修远兮。前些时候看了台湾作家张文亮的《兄弟相爱撼山河——威伯福斯与“克拉朋联盟”》,二百多年前,一群基督徒屡败屡战,奋斗了58年,终于使奴隶贸易逐渐废除。“克拉朋的这一小群基督徒坚信,人的基本自由和价值,高于任何政治、经济和社会阶级所能剥夺的。这一个信念,是来自上帝在人良知中所刻下的律法,是道德中的至上法条。任何法律违背这一基本点,带来的必将是败坏的连锁反应。”(王怡《少一个奴隶,多一个弟兄——纪念威伯福斯和《废奴贸易法案》199周年》)而我们,是信仰不够?还是韧性不够?今天再看据此拍摄的电影《奇异的恩典》,不胜感慨:无论如何,那时的英国已建立宪政,至少拥有基本的言论自由、司法独立和议会政治,对立的双方站在同一个交锋平台上。相形之下,举目望去,自称“太平盛世”的中国大陆何其荒芜!
走到街上,阳光灿烂,驱走了多日的阴沉,我心中却依然未晴。超市广场张灯结彩,喜乐飘荡。这就是当下的生活,一个消解了伪崇高又未找到真信仰的国度。人流熙熙攘攘,有几人知道晓波?又有几人理解晓波为谁身陷囹圄?这是那个1989年激情燃烧的民族吗?我们可以说因为官方的资讯封锁,也可以说开车的总是少数,而大多数永远是搭车的(龙应台《硫酸不能烤蛋糕》)……无论多少理由,我都无法看清同胞们那模糊的面孔。
家里什么年货也没准备,我走进超市,买了几样菜,一小盒巧克力,送给妻子作生日礼物。想到晓波兄和刘霞大姐,觉得自己太奢侈,我感到惭愧,尽管我知道善良豁达的晓波不希望同胞们因为他而扰乱自己的生活。但愿过年时晓波的生活能改善一些。
在网上,看到陈平和高全喜在阳光卫视《论衡》里,对话“民族复兴之路,先从‘政体’下手”。前些天与钱理群先生在《子夜》里谈鲁迅“反抗绝望”时,陈平指出,在目前,西方文明最坏的东西与中国传统最坏的东西结合在一起。他对改变今天中国知识分子“从权、从钱、从众”的三重危机,愤慨地表示“没信心”。今天他又谈到,百年来中国宪政倒退的根子在国民,要从党治向民治过渡,执政者和民间双方都要有理性和妥协精神,都不能激进。高全喜说:“我比较主张改良主义,就是政治革命和社会革命应该分开,……我们确实需要感到,逐渐地这样一个变革的时期,应该到来了。”我想,手握重权的执政者是强势的主动方,中国百姓是世界上最善良厚道的一群,历来是奴隶都坐不稳了才变成暴民,这两个极端是谁培养的?改良之路走得通吗?历史上中外的共产党有自愿放弃权力垄断的先例吗?
这个古老的、世界最大的专制帝国,它的未来充满了中国特色的不确定,它的现代化转型是人类文明最大的工程,前所未有。面对历史这种神秘性的不确定性,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像鲁迅那样韧性地向前走下去。
2010年2月12日夜于石家庄望云楼
作者为独立中文笔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