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窦娥——倪玉兰
倪玉兰案,轰动互联网。眼见此刻在北京皇城根遗址公园搭帐篷生活的倪玉兰,《南方人物周刊》记者杨潇发出5000字报道《倪玉兰这两月》,何杨拍出纪录片《应急避难场所》,阅者、观者无数,称此案为“新窦娥冤案”。倪玉兰曾是北京正义律师事务所律师、中国国际贸易总公司法律顾问,2002年因介入奥运拆迁维权,遭到北京西城分局新街口派出所迫害,被非法关押75天;走出看守所后,因上访,又被判刑一年,罪名是所谓“妨害公务罪”;2008年奥运结束,倪玉兰的家被强行拆迁,又被判刑两年,罪名还是所谓“妨害公务罪”。两年后出狱的今天,倪玉兰无家可归,住在哪里都被警察骚扰,不得已,只有找到标明为“应急避难场所”的皇城根遗址公园,如乞丐般艰难度日。长期监禁后,她的言语、阅读已有障碍。
倪玉兰早已被警察打残废了。在狱中,她所有的日常生活(包括上厕所),都靠爬行。她在监狱写的申诉书和被虐待的图片被全部没收,唯一带出来的,是写在卫生巾上,没被发现的《认罪悔罪书》,第一句话是“我是被称为罪犯的倪玉兰”。倪玉兰是高级知识分子,拥有北京语言学院和中国政法大学的本科学位,其父是老律师,其母毕业于复旦大学,其夫是中学退休教师,其女如今也是大学生。但现在众人看到的倪玉兰,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坐在轮椅上的可怜女人,是被政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访民——她的律师执照早已被吊销。其悲惨遭遇,在激起公众愤怒的同时,也得到了广泛的同情,有人送饭菜,有人送被褥,有人送帐篷,有人送一点钱,有人为之仗义执言。
比“莫须有”更恶劣
据我所知,倪玉兰的案件早在2008年就曾被新唐人电视台报道。她的所有罪名,皆为“莫须有”——非但“莫须有”,简直就是“恶人反咬”。2002年4月27日,北京西城区大四条55号被强行拆迁,倪玉兰偷拍现场照片被发现,被抓进派出所,遭到残酷虐待、毒打,以致腿萎缩,成了永久残疾。警察之所以欲置倪玉兰于死地,就是因为她帮拆迁户出主意,教他们写材料,指导他们上访。第一次的“妨害公务罪”,是因为倪玉兰在派出所被打得难忍剧痛,喊出了惨叫声,这就变成了扰乱办公秩序,妨碍公务;第二次的“妨害公务罪”,是因为警察把倪玉兰的裤子脱了,警察露出生殖器,撒尿到倪玉兰身上,倪玉兰喊“警察打人”,结果反被指为倪玉兰踢警察的睾丸,妨碍公务——她站都站不起来,怎么踢呢?两次进监狱,都是因为被警察打。施暴者非但无罪,相反却要受害人坐牢。法治何存?
倪玉兰在监狱中天天爬行,一年多没有洗过一次热水澡。她在外面的丈夫和女儿受到牵连,被屡次警告不得外泄情况。一边是野兽般的折磨,一边是当局基于恐惧的掩盖。如今,倪玉兰的维权,如黑云压阵,前途渺茫。《南方人物周刊》的报道在境内网站被屡屡删除,《应急避难场所》的视频也唯有到海外视频网站找寻。她出狱后,住小旅馆被警察赶,流浪街头被警察赶。欧盟议长布泽克要到北京见倪玉兰,警察就把倪玉兰强行带到某旅馆监视居住。她的身份,是从律师到维权律师,从维权律师到被暴打且被定罪的残疾囚徒,从囚徒到访民,从访民到国家专政机器之下的“危险分子”。终于,政府成功地将其搞定为连住处都没有的流浪者。
倪玉兰如今仍在上访,她写材料给党、政、人大,却无甚进展。有网友教她开设微博,有敢言者为她呐喊。警察于是再次找到她:“别说我们坏话,好话也不要讲!”这起冤案,追究起来,拆迁公司、地方政府、警察机关、看守所及监狱警察、检察院、法官,还有如今仍在恐吓倪玉兰的人,皆难逃罪责。申请国家赔偿的官司,是一定要打的,但法院若不立案,只能靠公众舆论和党内推手向恶势力施压, 恰似当年河北郭光允挑战省委书记程维高。大致基于此,倪玉兰虽然两次入狱,饱受折磨,但她仍然坚持“我们还指望共产党给我们解决问题”的立场,虽悲哀,但也无奈。除国家赔偿外,倪玉兰被强行拆迁的房屋,应依照现行标准予以补偿。她被殴打为残疾人,有权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诉讼,向施暴者征讨公道。同时,国家应恢复她的律师资格。
在“国家恐怖主义”之下
倪玉兰案,与上海律师郑恩宠案相似,但比郑恩宠遭受的迫害更加惨无人道,血债累累。该案是对中国维权运动的挑衅和警告。拆迁问题,举国皆有,铲平房屋,推平土地,必然涉及土地赔偿、房屋赔偿及新居安置和养老、就业等系列问题。开发公司一般不直接参与,而是借助地方政府力量。政府从中获取大量利润,早拆早动工,利润随之增加。农村卖地,城市拆迁,说到底就是出卖国土,将房产地的暴利进行到底,政府财政收入及官员灰色收入,从中窃取。这种行为,不唯独是政府行为,更上升为国家行为。拆迁者罔顾《土地法》、《物权法》等,全力压低成本,逼得失地农民与城市居民走投无路,生活无着。他们被排斥于司法救济之外,被逼得屡屡上访,又被屡屡截访。当中的维权代表及幕后领袖,被司法解决,残酷迫害。此类案件,已非一例两例。
郑恩宠当年针对的是上海首富周正毅,倪玉兰针对的是首都特色的暴力拆迁。北京是中国的权力心脏,政治色彩浓重,区政府的事情可以很快被整成国家级事件,“稳定压倒一切”是常态。倪玉兰的两次被判刑,都与奥运相关,前者是为举办奥运而拆迁,后者是奥运结束了还要拆迁。政府一拆迁,公民一反抗(哪怕是越级告状),公民就遭殃。罪名可以随便找,说你是什么罪就是什么罪。一个小小的派出所,为何如此嚣张跋扈?迫害倪玉兰的那些所谓“警察”,不过是确保高层权钱交易不受阻碍的鹰犬。这种“层层对上负责”的体制,使得殴打、拘捕、审判、骚扰访民,都成为邀功请赏的“懂事”之举。打得越狠,判得越重,让这些天天讨要什么公理、正义的人,以最快的速度销声匿迹,那么这些基层鹰犬就越是“居功甚伟”。
中国但凡有重大活动,其注重国际形象的背后,除了铺天盖地的宣传、奢侈浪费的建设,就是消灭一切不同的声音。能用少许钱打发的,就打发掉;能用吓唬之术摆平的,就摆平掉。至于那种维权意识高涨的硬骨头,软的不行,就一定要来硬的,没罪的捏造罪名,有罪的加重罪名,对内封锁消息,对外严正抗议。迫不得已时,就让新华社发个通稿,多少“爱国愤青”对切实维权的良心犯欲杀之而后快,多少公检法官员为逃避罪责总想“先下手为强”。那一部部马力十足的国家机器,不用在实质意义的反腐打黑上,却专门向天底下最善良、最正义的人下黑手。所谓的“和谐社会”,竟是用人民胆战心惊的畏惧和不辩是非的盲从,让少数特权者高枕无忧。倪玉兰是这种“国家恐怖主义”的牺牲品,英雄被整成罪犯,良心被整成血泪。下一个是谁?每个中国人都面临这一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