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有人说“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其他等而下之的对历史的比喻那就更多。或许有人听这种轻薄意味的话多了,也许就真的以为对历史抱持一种戏谑的态度就够,以至于在公开场合一不小心就表现出对历史真相的无知态度。这类最新的例子就是新晋中央军委副主席习近平先生对中共历史上所谓“抗美援朝”的谈话——“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是为守护和平、应对侵略的正义之战”,“这是中朝两国人民和军队团结战斗的伟大胜利,是维护世界和平与人类进步事业的伟大胜利”。

我听说过习近平先生在“文化大革命”时代上山下乡的委屈经历(相对于“造反派”和“红卫兵”来说),也听说过其父习仲勋先生的良善事迹,更听说过习近平本人以小学学历一路青云直上的太子爬升奇迹。但是,最重要的是我可以在中国共产党的官方网站查询到习近平的学历,也不知道其黄金含量如何:“清华大学人文社会学院马克思主义理论与思想政治教育专业毕业,在职研究生学历,法学博士学位。”

这样一位中共候补总书记、国家副主席,在2009年2月出访拉丁美洲国家时,在没有媒体记者追问的情况下,主动地表明了“三不”立场:“中国一不输出革命,二不输出饥饿和贫困,三不去折腾你们,你们(指西方国家)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段话刚一见诸报端,国内左派就欢呼雀跃:终于看到一位有着毛泽东先生敢说敢言特点的领袖了,因为敢说敢言本身就可表明其超然、无所顾忌的地位和态度。但是,不消几日,这番出人意表、绝不类同于中共官员主流的苍白空洞格调的讲话,很快被宣传部门在媒体刻意屏蔽和禁止。为什么?

假如这番话表明了习近平对中国未来的展望,这样的说法绝对没错。可惜的是,这“三不”谈话实在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味道,它让人扎扎实实、痛彻心肺地想起了中共建政前30、40年的悲惨历史——向柬埔寨、尼泊尔、非洲和拉丁美洲输出赤色革命和游击队,在国内制造了和平时期惨绝人寰的上千万人饥饿致死的血案。如果这还不算折腾别人和人民,还有什么可以称之为折腾!对于自身所处的中共在诸多历史事件里的真实情况,以及中共输出革命、折腾他人和自己国人的事情,“文化大革命”时代里上山下乡的习近平凭直觉也可以知道真相到底如何,但他还是冲口而出了“三不”言论,其根本原因还在于中共对历史真相的有意屏蔽、歪曲,普通民众的脑子被洗白得如白纸,就算是贵为太子党的习近平也难免被虚假、捏造、选择性误读的出版物所欺哄,以至于他出外访问时,或许想及今天的中国GDP不断攀升,在国际上的话事权日益增加,就一下子忘记了自己在非常岁月的困窘经历,加之教科书连篇累牍地重复谎言,他也在恍惚间自欺欺人地相信了“中国一不输出革命,二不输出饥饿和贫困,三不去折腾你们”的所谓事实。说到底,习近平先生也是中共有意歪曲历史的受害者,毕竟在中共十七大能后来居上、脱颖而出确立接班人地位的他,绝不是傻子;说出“三不”言论,足可看出“谎言重复千遍就成了真理”的遗毒之深。

上次的“三不”言论还算泛泛而谈、没有具体指涉对象;这次倒好,习近平先生针对“抗美援朝”的谈话,本想只对“唇齿相依”的三代金家王朝例行公事地表达一下笼络意思;没想到金氏朝鲜的自家吵架打架兄弟韩国看不过眼了:针对习近平的“守护和平、应对侵略的正义之战”、“60年前那场战争,是帝国主义强加给中国人民的”的谈话,韩国方面作了迅速的回应:“由朝鲜南侵而促发韩战是国际公认的历史事实,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本来习近平的讲话也许出自秘书之手,在中共的官场讲话假大空的背景下,也是四平八稳、毫无新意的苍白之作。再加上也没估计到南部的韩国人这次对历史真相如此较真,才让人们擦亮眼睛去仔细关注一番:60年前的朝鲜战争到底是谁首先发难呢?答案是显然的:金日成的朝鲜人民军首先发难,曾经把韩国军队逼到釜山沿海狭窄的地带,若不是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在仁川登陆、拦腰截断朝鲜人民军退路,只怕如今的朝鲜半岛只会有金氏王朝的朝鲜了,也不会听到韩国外交通商部对习近平讲话的抗议了。

假作真时真亦假,当年“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口号所描述的情形真的被国人当作了真相,嘴里一不留神就蹦了出来,也许习近平在思维定势之下也会顺顺当当地溜出这句曾经响彻云天的口号。但这次他的谈话却引起韩国外交通商部的迅即回应并上升到外交纠纷的层面,是否和他的接班人地位有关、韩国人想提前\’问候“一下他,也不得而知。

回顾习近平这两次“出位”的谈话,第一次是他在非受迫情形下主动口误,第二次是在风平浪静的场合下出乎意料地被韩国方面抗议。但可以归结的共同点是:他讲话里对事实的描述,可谓罔顾历史真相,只顾自己说得出口。习近平不是历史学者或文学类专业出身,不熟悉自己栖身的中共刻意隐瞒的历史事实也是情有可原。但是,假如是在一个健康、可以探求真相和真实的社会,就算习近平不是文史类出身,他也会有其他机会去知道如下事实:中共曾经对别国输出革命,国内曾经饿死千千万万的平民百姓;在如此折腾下,中共还不顾自己治下民众福祉,非得要勒紧裤带去为俄国人火中取栗,在金日成的朝鲜挑起朝鲜半岛内战的情形下,出兵朝鲜,几十万中国人长眠于朝鲜这篇寒冷的土地。

从被蒙蔽的角度说,习近平也是中共掩饰、歪曲历史真相的受害者;也许他已经知道真相,但身不由己、必须说出有悖于事实的话语,那他更是中共一整套谎言制度的受害者。

最为有趣的是,习近平在今年7月21日出席中共全国党史工作会议时曾有发言,要求实事求是研究和宣传中共历史,“坚决反对任何歪曲和丑化党的历史的错误倾向”。看到这些冠冕堂皇的语录,我不仅哑然失笑:其实中共的历史和中共撰写的历史书,何需他人去有意歪曲丑化!只要按照习近平的“实事求是”的要求,那么中共的党史只会自证为一部不堪入目的史书,而在主席台就座要求实事求是研究中共党史的习近平,却是这谎言体制的流水线产品和一个与其他人一样难以自拔的受害者。

我不知道习近平在全国党史工作会议上“实事求是研究党史”的讲话,是真的要求实话实说呢还是为中共党史文过饰非?若要实事求是,只需中共宣传部门对文化领域和历史学领域实行无为而治就可大功告成,因为我相信愿意秉笔直书的史学爱好者绝非少数,实在不需要有人再来提及什么“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假如习近平的“实事求是”要求暗指的是文过饰非以至于歪曲篡改史实,并把真正实事求是研究中共党史的人指斥为“歪曲丑化”,那只能把杜牧《阿房宫赋》的名句送给习近平先生了:“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

自己本是造假史学的受害者,不自省不说;一旦上到高位,却又要求史学界文过饰非,受害者复又害人。把习近平先生的“三不”言论、朝鲜战争言论和党史工作会议的讲话结合起来阅读,除去感觉痛惜之外,我心里只剩“呜呼哀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