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底线社会是全盘皆输的社会

一、无底线社会是全盘皆输的社会

搜狐文化：在文化重磅《无底线社会》中，有56.7%的人网民认为，不应该对自己的生活设置底线，半数以上认为生活在当今社会就要无底线。您认为形成这种观念的原因是什么？

张鸣：现在这个社会确实有点像无底线，但还没有到达全盘无底线的境地。我认为民众做出这样的反应两个原因，一个是现实社会正在向无底线转化，但是现实如此。再一个现在整个社会中，阴谋文化盛行，没有底线，谁心黑、谁手辣、谁手段高，谁就是胜者。比如《孙子兵法》、《厚黑学》，这些书被用一些“诡计”的视角解读，就会热卖。有人认为这些人会从中得到利益，找到捷径。这种文化的盛行使得人们，尤其是很多比较愤青一点的网民觉得无底线好，实际上这种想法都是没有道理的。

如果真到了无底线社会，人们互相见面不是杀就是坑，人人都不会舒服。所以阴谋文化就是这样，每个人热衷于这种文化，觉得自己是诸葛亮，把对方当阿斗，实际上自己才是阿斗。在这种关系中，没有一个人会安全的，没有一个人会善终。每个人都尽量警惕，天天堤防，神经紧张地度过每一天，这个社会有什么意思？认为这个社会中不应该存在底线实际上是一种糊涂的认识，没人能在真正的无底线社会中生存。事实上，你只要往这方面追求，结果就肯定是所有人都受损，没有人受益。因为无底线社会就是全社会全输的社会，这种社会你追求它干嘛。

搜狐文化：对于无底线社会的形成的若干原因，分别有三成网民把矛头对准了“政府谋利”和“全民拜金”。执政者本身存在问题，政府为了GDP也会做没有底线的事情，百姓也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金钱对生活状态的影响，甚至成为了信仰。那么无底线社会的形成，究竟应该谁来承担责任？

张鸣：我觉得政府肯定要承担一大部分责任，政府的行为与推波助澜这种阴谋文化的盛行有关系，因为政府本身做的事情就没有底线。他不诚信，经常有意骗人，连起码一点的诚信都没有。在政治操作中，政府也更多倾向于阴谋、权术，这两个方面导致现在社会风气很不好，政府自己都做不到保留底线，甚至他就是无底线的源头。比如说现在阴谋文化是官场最喜欢的读物，官员们最爱听这种东西，他要从中得到利益。

二、建设者的帝王思想让城市病越发严重

搜狐文化：78.8%的网友认为不应该形成“便秘社会”这种现象，也就是说，大众认为形如“便秘”的大城市病，是本可以避免的“人祸”。您对此怎么看？

张鸣：完全避免我觉得也难，因为整个世界的城市化，大都市基本上都没有逃过。这些城市都面临着同样的毛病。大都市的机会很多，来的人也会越来越多，所以这就导致交通、住房都非常紧张，污染也会更加厉害。如果这些问题被早一点发现，及早的采取措施的话，可能会缓解一点，但是完全避免也很难。

搜狐文化：刚才您说到早一点采取措施，或者早一点发现，您觉得哪些措施可以缓解这些大城市病？

张鸣：比如像我们城市化的时候，纽约、东京已经出现了这些问题，那是六七十年代，哪些国家就有人口膨胀，交通拥堵、污染这些现象。可是为什么后来我们还走这条道路呢？为什么不能提前把轨道交通做得更好一点？把城市规划做得更好一点，而不是现在摊大饼式的？以前的教训我们看到了，但我们没有吸取教训，我们这样做不一定真的根除城市病，但是会把这个情况缓解一点。

搜狐文化：在关于“便秘城市”形成原因的调查，也有四个选项，一个是资源过于集中，第二个是城市规划不合理，第三个是公共设施跟不上，第四个是盲目发展汽车工业，这四个选项中城市规划不合理占比更高。为什么网友对城市规划有很多怨言。

张鸣：北京城市规划严重不合理，这很明显。大家上班都往城里跑，下班都往城外跑。摊大饼现象太明显。北京城市规划我觉得很荒唐，它还是一个帝王模式的城市规划，我们讲一环，二环，或者三环，中心皇圈圈，外部城圈圈，一圈圈往外。其实现代化城市不存在这种边缘，大家公路差不多。现在的一些城市管理者基本上还是帝王时代的，包括建环路都是这样的。为什么建环路呢？这是没有道理的，无非就是模仿当时那个城圈圈，但现代化城市哪有这么建的？太荒唐。天通苑叫做睡城，里面的人都在外面工作，上班时间都要涌出来，交通压力肯定大，不堵才怪。

搜狐文化：您觉得这种现象可能会改变吗？

张鸣：可能会改变，但谁知道呢？慢慢来吧，但是我觉得这个东西可能还得靠老百姓倾诉。你想改变政府，靠政府自立、自觉很困难，如果老百姓不给你一定压力应该不会改变。

三、只要不作恶、有底线，是否有信仰并不重要

搜狐文化：我们在文化重磅中发起国一个PK，内容是你认为自己有信仰吗？投票显示64.2%网民认为自己没有信仰，这揭示了什么？

张鸣：其实无信仰这个问题提得有点古怪，因为我们在改革开放之初的时候屡屡提到这样的问题并且一直延续到今天。其实这个问题我认为它有点伪，它当时提出的时候一个背景就是政治信仰。假定以前信共产主义，后来改革开放以后不信了，这就意味着或者无信仰了，所以信仰问题是基于这个背景提出来。所以所谓信仰缺失，如果说我们是说政治信仰的话，我们干嘛非要信一个东西呢？如果是宗教信仰的话，我觉得好多人都有宗教信仰。但如今我觉得这种信仰和我们刚才谈的底线是相似的。现在的可怕在于很多人没有底线，如果你单是一个无神论者，这并不可怕。

比如我信仰不做恶，我就向往真善美，这就可以。但这未必就是信仰，这是你的准则，我觉得这就可以，至少你有一个底线就行了，不一定非要有信仰。现在所谓无信仰，就是没底线，什么都可以干。这种人我劝他应该信点什么，信点宗教，相信一下因果报应。

搜狐文化：我们对“无信仰社会”做了一个八大标志的投票，其中有一个比较好玩的。得票最高的是灵修班受追捧，您觉得这个是因为什么？比如一个大师讲我们的心灵那种东西，反而网友觉得这个东西就是无信仰社会的标志。

张鸣：我觉得中国信这种所谓大师，的确是一个很荒唐的现象，这么说也很有道理，抓个稻草好像能够解脱自己。因为他自己会有很多困惑，即使无信仰但也有很多困惑，他们不像西方无神论者，是因为没有困惑，不需要被解答。我们这边实际上是一脑门的官司，想不通，于是开始找稻草，然后就进入一种迷信，狂迷的信仰，那个反而更可悲。那些人貌似没有信仰，实际上他特别想信，他很容易去崇拜的神灵，成为某些人的追随者，这些人属于没什么脑子的。他没有一个理智的判断，不能去分辨。

搜狐文化：四成网民将缺失信仰的原因其归咎于社会风气。请您剖析一下，是什么样的社会风气导致现代人的信仰缺失？

张鸣：你要讲政治信仰的话，那就是执政党的问题，执政党说话不算数，导致大家不信任。而在整个大环境中，宗教信仰也有些变味，比如很多人用佛教赚钱，也堕落得很厉害。

四、生活环境导致青年早衰社会缺乏信任

搜狐文化：在一期关于早熟早衰的重磅中，有将近80%认为自己已经早衰。为什么当今社会，八成的人都觉得自己早衰了呢？

张鸣：独生子女政策导致了一系列社会问题。小孩生下来以后被大人包围了，他的同伴本来应该是小孩，现在反而生活在大人圈里，模仿对象全是大人，当然早熟。加上现在的食物也容易出现各种早熟。而早衰，有的也是因为这些年轻人在家里被娇宠得一塌糊涂，被惯得不行了，但他得面对社会，当你面对社会的时候就觉得累得要死，没有那种承受能力，再加上现在的社会竞争激烈，人活得心很累，所以很快就觉得自己不行。大家还没到老，就开始回忆，心已经老了，就是这样的。

搜狐文化：在早衰的八大标志中，觉得自己很累的是被大多数网民所选中的，为什么大家觉得现在活得很累？

张鸣：确实很累，前面我们讲的阴谋文化盛行，老是得堤防人家，还要担心被骗，甚至有的时候连朋友都靠不住，你没有避风港。生活在家里头也很累，纠纷也很多，矛盾也很多，没有地方好好安心一下。而且现在竞争越来越激烈，社会发展没有给老百姓带来福利、带来很宽松的工作环境，更高的工作待遇。大家都非常紧张。

搜狐文化：有没有可能在现在这种生活环境里面，找到一点比较健康，或者比较积极的东西？

张鸣：积极的东西就是大家去奔了吧。比如大家都觉得周围坏人太多的时候，我们要珍惜好人。如果我们珍惜他们，好人就会多一点。现在的情况是出来一个好人，大家都欺负他，如果总是这样，就没有人愿意做好人。

五、如果这个社会具备一些科学常识，骗子也不能出名

搜狐文化：有人说，所谓骗子，本不是骗子，捧的人多了就成了骗子。在“骗子是不是我们捧起来的”PK台中，超过六成的人认为，骗子确实是我们捧起来的，没有老百姓的力捧和神化，就没有这么多“神人”的出现。对此，您怎么看？

张鸣：都有一定道理，很多骗子都是被人捧的。现在有些人确实比较愚昧，这个社会缺乏理性，没有判断力，没有逻辑，所以就往往会相信一些神迹，相信一些不合道理的东西。现在这个社会缺乏科学精神，连常识性的东西都没有，很多骗子，如果这个社会的人具备一些科学常识，那些骗子也不能出名。

搜狐文化：在“我们追捧过的骗子，谁伤你最深？”调查中，李一高票当选最伤人骗子。李一用道教当幌子，集骗财、骗色、庸医误诊等害人特色于一身，成了最被痛恨的骗子。但他能有如此盛名，也要拜很多他的明星信徒所赐。马云、王菲、李亚鹏等都曾是李一曾经的信徒，这些名人对于大众分辨力的影响有多大？

张鸣：按道理一个正常社会人就不应该信这些道理。明星可能在演戏上比较强，他这方面并不比别人有更高的智商、更高的判断力，为什么信他呢？明星就代表一切都能吗？这逻辑本来就很荒唐。明星他可以做广告，你就信他。归根到底还是我们自己的智商有问题。

名人也可能没有这个分辨能力。除非那是个特明显的骗局。实际上大众要有一点自觉，不要盲目相信什么，骗子借名人的名头去打气，去推销，这个是正常的。但那么多监管机构到哪里了？这些东西不能全交给大众来判断，所以他们也有责任。

搜狐文化：在当今社会怎么成为骗子的调查里面，选得最多的选项是需要神话，骗子成为偶像。如今为什么我们的社会总希望或者期待这种神话，神人和奇迹的出现？

张鸣：我觉得成为骗子就是因为这个社会，其实很多人都想骗人，他们开始学阴谋的时候就想骗人，他们都想把别人骗了。但是结果是自己被别人骗了。如果你们自己压根儿不存在骗人的念头，这个文化的土壤不会这么恶劣。

六、官员在自己利益上很聪明在公共事务上很弱智

搜狐文化：高达98%的人认为我们身处在一个笨蛋社会中，这几乎是全体网友共同的心声。在您看来，“笨蛋社会”是否已经形成？

张鸣：应该说咱们每个个体都在追求不被骗，追求一种高智商的生活。觉得被说成笨蛋是一种很耻辱的事情，但是恰恰在社会上表现出来的现象确实很弱智。我看你的选项，有说官员弱智，其实他们本身不弱智，在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非常聪明。但是公共事务的时候很弱智。他的弱智是因为不用心，他不在乎你，他不在乎老百姓。而对于民众，他们都想当诸葛亮，但最后的呢？大家往往选择最笨的一种方式来相处。活得很累，还经常被害、被骗，之后又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傻啊！人人心眼都往这方面使，我们到美国看美国人很傻，很笨，其实他们比我们聪明，我的们心眼全都用在钻营上，而我们“笨蛋社会”就体现在这一点。我们要相互堤防、相互算计，到最后就是花了眼，到关键时刻做出最愚蠢的决定。

搜狐文化：在笨蛋社会四大图腾选项里，统计局和专家里获得超过平均数的得票率，为什么本应成为权威的统计局和专家成为在网友眼里成为笨蛋的标志？

张鸣：因为统计局根本没有公信力，他的数据是做给领导看的。他们就是有意识的，能够达到预设数据的人或产业进行调查。上面要出什么数据就给你什么数据，而不是应该有什么数据。老百姓也不傻，一眼可以看出来。而专家呢？其实他们也不傻，专家说傻话是因为后面有钱堆在那，当托来蒙人的。但是整体上他是笨的，因为你把自己的信誉弄没了。你是专家，你的信誉就是你的饭碗，一旦信誉砸了以后，你就什么都没有了，他们不懂这个道理，归根到底大家都是贪小便宜吃大亏，整体上表现得特别傻。

七、如果公务员改全国统考为地方招生那社会就彻底凝固了

搜狐文化：95.7%的人认为这个社会已经凝固了。换言之，20个人里有19个人认为，这个社会的上行通道已经关闭，平民不可能凭借自身努力获取成功，整个社会已经趋于凝固，阶层划分已定，底层民众几乎不可能进入上层社会。您认为这个社会凝固了吗？怎样看待网友如此一边倒的评价？

张鸣：其实还不能说这个社会凝固了，因为上行通道受阻，但下行的通道没有关闭，因为有些中产阶级还在往下漏。其实现在这个问题很严重，往上走的通道越来越窄了，中国实际上是不能垄断的，但是恰恰他们开始垄断了。连官职都要垄断，这个就很恐怖。现在甚至有人提出，公务员要从全国统考变成各地方分开考，这就彻底阻断了各个阶层的流通。对此我只能有一种理解，支持这么做的人，因为他们是既得利益者，要保住他的利益。而底下的人是很沮丧、很绝望的。你不能改变这种现状，就更可怕了。这样的固化，这样的上升困难，经济上资源垄断、政治上资源垄断，怎么了得。

搜狐文化：凝固社会谁最无奈的调查中，获票数最多的是“大学毕业生”。曾经的天之骄子，如今成了待业青年的主要来源。大学生的贬值、贱卖，从社会阶层划分严重，上行受阻的角度上看，说明了什么？高学历是否真的不如有个李刚似的好爹？

张鸣：很多农民家庭让孩子上大学，因为上了大学就脱贫了，可以改变地位了。现在上大学反而返贫了。现实社会就是如此，只要有一个好爹，肯定能找到好工作。更深入一点，如果生在乡下，父母有些官职地位的人家从开始上大学就比你上得好，他们会在城里受教育，乡镇的教育条件是最差的，县里稍好一点，市里就会更好。好老师都往上拔，真留在农村上学根本没什么希望，他们俩根本起点就不一样。

搜狐文化：下一个做的“山寨中国赶超欧美”，只有中国的山寨能力，手机，各种东西，还有创意的。但是有65.8%认为山寨有理，如何看待民众普遍认同山寨的现象？

张鸣：我觉得山寨如果有知识产权的侵害的话，是没道理的。虽然在发展过程中，山寨一下的情况不可避免，但是你不能老山寨，山寨意味着第三世界和边缘社会，你怎么有核心竞争力打入主流的创意圈呢？山寨是毫无创造力的一件事，完全就是模仿。

搜狐文化：去年时，我们做过一期叫做“逃离北上广”的文化重磅，在PK面对一线城市，你是选择逃离，还是选择坚守中有88.6%人会选择逃离，是什么原因让本应是非常向往的一线大城市的人变成了让他们非常惶恐不及的伤心之地？

张鸣：大城市能够吸引人，就是因为它机会多。这个没办法，从各个国都如此，我觉得逃离北上广不是一个很严肃的话题，因为事实上你能逃到哪儿去呢。你就是逃离到二线城市是不是真的有出路？你真的会在那里安居乐业吗？这个不好说的。北上广有些北漂想逃可能是一时的意气用事，但他们能逃哪去这个也不好说。

但从社会的整体上讲，人们生活的条件确实是变得恶化了，整体上变得恶化了，竞争太强，大都市的城市病又很严重。但其他城市也会有别的问题，比如它机会并不是很多，竞争并不公平，大家其实都是两难。

搜狐文化：面对越来越残暴化、低龄化的青少年暴力犯罪，超过40%的网友认为，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价值观导向。您认同这种提法吗？

张鸣：我觉得这是原因之一，但肯定不是一个单一原因，这是非常复杂的原因。整体上这个社会的风气在变坏，人人唯利是图，要把别人打败，参加爱在脚下，当孩子还没有拥有足够大的权力的时候，会通过暴力来实现这种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