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危機背後更大的問題是政府控制的銀行自己在放高利貸,違背中央命令。政府銀行把存款利率壓得很低,通貨膨脹又很嚴重,所以,借錢來花很合算。但如今,政府有點控制不住,很多銀行職工把銀行低息的錢弄出來放高利貸。究竟有多少地方政府銀行在違反中央紀律偷放高利貸 ?這是比溫州高利貸崩盤更嚴重的問題。
    
溫州高利貸崩盤只是利率監控失敗前兆

    
       
    長期倚賴民間資本的浙江溫州企業,在高利貸市場不斷擴張的情況下,終掀起風暴,企業、銀行、高利貸機構、政府官員均脫離不了干係。著名經濟學家羅小朋在接受《外參》採訪時表示,溫州高利貸風暴背後的深層根源,是中共為了自己的利益,限制私人資本的運用,私人資本只能另求出路,造就了高利貸的生存空間。
    
    羅小朋於中國人民大學工業經濟系取得經濟學碩士,為1980年代中國高層經濟改革政策研究設計的智囊人物,後於美國明尼蘇達大學取得農業經濟學博士,多年來一直關注中國問題,研究中央與地方關係中的經濟制度演變。曾任美國國際發展企業組織(IDE)研究員、IDE中國區代表、浙江大學中國農村發展研究院特聘教授、貴州大學扶貧研究中心主任。羅小朋在《大事件》與明鏡網上發表的《重慶模式如成中國模式,是災難》長文,被中共高級官員稱“迄今為止,對薄熙來重慶所作所為剖析最為到位的 ”文章。
    
    政府壓制私人資本
    
    根據中國人民銀行溫州中心支行的統計,2011年上半年的溫州民間借貸規模高達約1100億 人民幣,70%的溫州中小企業資金來自於民間,並有將近9成的家庭個人參予借貸;銀監會主席劉明康表示,沿海地區約有3萬億元銀行貸款流入高利貸市。這種近乎全民放貸的現象,反映出溫州民間借貸市場的驚人吸引力。
    
    羅小朋在接受《外參》採訪時指出,浙江私人資本過剩,已是積累多年的問題,溫州企業也大量倚賴民間資本支持流動資金,主要原因是中共當局對私人資本的種種限制,導致這些私人資本一直在尋找各式各樣的出路,於是,出現炒房、炒煤礦、炒農產品等情況。
    
    由於國有營行限制私人企業的貸款,因此,民間借貸本來就長期存在於溫州,只是,一開始這樣的借貸並不是高利貸;羅小朋表示,如今通貨膨脹,政治對信貸管制比較嚴,市場實際的利率在上升,私人資本於是出來圖利;另一方面,原本獲得暴利的炒房、炒煤礦,在房市崩盤、政府管制的情況下,獲利無法再償還高額的利息。
    
    於是,每萬元人民幣月息可高達1000元的借貸,在債務越滾越大的情況下,終於爆了開口,由於同行之間互相擔保,危機如同滾雪球般越滾越大;半年來,至少已有80家企業老闆逃跑、至少3宗老闆被追債而跳樓自殺的事件,其中由澳門被遣送回溫州的就有超過20人。
    
    羅小朋認為,溫州高利貸事件背後的深層原因,還是中共為了自己的利益,不給私人資本空間。“本來有如此大規模的私人資本,能做許多產業升級、出國創業的投資,也能進入許多高級產業鏈,但中共不希望私人資本有這麼大的能量 。”
    
    2009年,9名溫州華商開始在意大利普拉托籌辦“意大利歐聯華人銀行”,同時預計於希腊、法國、西班牙設點,但羅小朋對《外參》說,隨後中央一道禁令下來,籌辦銀行之事便泡湯。廣東也遭遇同樣問題;這幾年一直聽聞廣東喊出“騰籠換鳥”、“產業升級”,但實際上,廣東產業升級困難,因為升級主要靠外資,這其中就牽涉到外國投資者來不來的問題。
    
    羅小朋解釋,中共對私人資本在意,是因為產業升級了就會與國家的產業競爭,政府害怕私人資本力量太大,將威脅自己的權益,“浙江的吉利汽車,被壓制很多年,但最後沒壓住,殺出一條路,這是政府壓制失敗的例子,不過,大部分時候的壓制都是成功的。”
    
    借高利貸做投機生意
    
    溫州高利貸危機爆發後,許多媒體都揭露了企業老闆將利潤不高的主企業做抵押,另在其他地方投資房地產等“虛擬經濟”,問題產生後,導致主業資金更加緊張的情況。羅小朋對《外參》表示,借貸背後的問題是,溫州的高利貸實際上支持的是什麼?“有一點常識的人都知道,怎麼會借高利貸來做微利的製造業?這麼高的利息,一般不會做正經的生意。”
    
    羅小朋指出,借高利貸無非是做包括賭博在內的投機生意,“在目前的心態下,估計賭博的人很多”,羅小朋說,在過去,借了錢多半不會不還,儘管私人老闆的製造業、加工業不怎麼賺錢,但土地這些年一直在升值,有土地在後頭做補償,算總帳的話仍是賺錢,因此,原本的私人老闆不願逃跑。
    
    高利貸市場一般分為短期資金調度和長期融資,後者的風險更大,借貸者多半認為政府將放寬房地產或貨幣政策,之後變有能力償還借貸。以房地產這項暴利行業來看,雖然2010年政府收緊銀根、嚴厲限購,但借貸者預期房價很難下跌,政府調控也將鬆綁,屆時地價、房價都將反彈,因此仍押下賭注,民間借貸資金也大批流向房地産市場。
    
    不過,如今土地財政處在崩潰的危險中,許多人不再抱著土地不放了。羅小朋對《外參》說:“前些年搞出口加工業的,私人老闆都能從政府那得到低價、甚至免費的土地,這些年支持他把很多生意做下來,地方政府也將地價抬得很高,所以,這些人每年算下來財富還增加。但現在已經有人考慮做不留後路的事。大家都認為房價要跌,可是土地不好賣,生意也做不下去,所以,很多人借高利貸跑了後,覺得後面還有一塊地在那頂帳,也是一種變相出手的辦法。”只是,高利貸崩盤動搖了整個信用基礎,等於把危機轉嫁給地方政府。
    
    除了浙江外,內蒙古、江蘇、福建、山西等地也被分析人士指為高利貸風險區,羅小朋認為,浙江的情況在其他地區也發生,但規模沒這麼大,原因是浙江與其他地方的性質不太一樣:浙江的高利貸渠道非常通暢。
    
    羅小朋對《外參》分析,浙江長期存在民間借貸市場,而政府考慮到地方財政和出口利益,多年來對民間借貸一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造就了高利貸渠道通暢的情況,這裡又可分為兩個渠道,第一是民間的借貸擔保公司;銀行給私人企業放款,但銀行本身沒有足夠能力判斷借貸者的信用程度,因此委託民間借貸擔保公司協助判斷貸款客戶的償還能力,這種借貸擔保公司有一定的自由資本,等於將銀行的風險分散了,但這些公司實際上做的是高利貸生意,它們不但自己做,也與銀行勾結,把銀行存款拿出來放高利貸,規模雖大,但卻是相對“明”的渠道。
    
    第二渠道則相對較“暗”,羅小朋指出,這個方式通過了政府官員。“政府官員有一個職務在,所以,放款和借款的人都認為政府官員不會輕易逃跑,特別是溫州有大量地方官員參與到高利貸的生意中,這在其他地方沒這麼嚴重。”
    
    解決之道:提高利率
    
    針對這場危機,溫州市銀監局已要求各銀行調低貸款利率,最高上浮不能超過30%,溫州市政府也已抽調25個工作組進駐市內各銀行,預計之後還將進駐全市縣級支行,防止銀行抽資,造成中小企業資金斷供。
    
    羅小朋則對《外參》指出,要想解決問題,就必須利率市場化,一個選擇是提高中國政府所控制銀行的存款利率,讓老百姓更願意把錢放到銀行,第二是提高政府所控制銀行的貸款利率,讓存款和貸款利率都更靠近市場利率。
    
    但利率市場化將對國有企業很不利,因為中國國有企業一直從銀行裡拿到相當便宜的資本和貸款來維持,由於利率提高,部分國有企業借不起,進而為經濟增長速度帶來很大的制約,因此羅小朋認為,政府解決高利貸的方向,應該一方面提高利率,另一方面放慢經濟增長的速度。
    
    “現在中國政府也知道,經濟增長速度如果太快,風險很大,現在主要是害怕掉的速度太快,會帶來很多的社會和政治問題,但如果要解決溫州高利貸危機,政府恐怕沒有其他選擇。”羅小朋對《外參》說。
    
    溫州高利貸事件爆發後,分析家注意到外資正飛快撤出中國市場,羅小朋則認為外資原本就四處遊走,不完全發生因為高利貸事件而飛快撤離的情況。“現在中國政府還支持人民幣升值的預期,而且中國政府通過市場的操縱,外資是往美元上跑;另一方面,人民幣相比歐元和許多國家的貨幣,如果還給人升值的預期,持有人民幣也還是相對安全的選擇。”
    
    羅小朋對《外參》指出,這場危機背後更大的問題是政府控制的銀行自己在放高利貸,違背中央命令,“政府銀行把存款利率壓得很低,現在通貨膨脹又很嚴重,所以借錢來花很合算,但如今政府有點控制不住,很多銀行職工把銀行低息的錢弄出來放高利貸;究竟有多少地方政府銀行在違反中央紀律偷放高利貸 ?這是比溫州高利貸崩盤更嚴重的問題。”羅小朋強調,溫州高利貸崩盤只是整個中國利率監控失敗的徵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