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韩寒事情挺多,媒体上的“新闻”也挺多。韩寒这两周在他的博客上一共发表了六个“申明”,主题都是辟谣,针对媒体报道的假新闻,针对盗版书商出版的“假书”。韩寒说:“两个星期发了六个申明,地球真是太危险了。”
这个在博客上貌似“永远在战斗”的人,“玩”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字眼,给人的感觉是他对很多东西都满不在乎。当然,在玩世不恭的后面,更多的是他的思考。
关于阅读 我自己就是写书的,干吗要看别人写的?
南方都市报:你现在花在赛车的时间多,还是看书、学习的时间多?
韩寒:我觉得两者不矛盾。赛车也一样是学习。赛车对人的心理素质锻炼更加大。你见过心理素质很差的好车手吗?只要比赛,我的成绩都是在前三名,对一个冠军车手来说,肯定不可能心理素质不行。
摄影:熊涛
南方都市报:你平时看的书多吗?你对新鲜资讯的需求量很大?
韩寒:我很喜欢阅读。我每个月花在买杂志上的钱有一两千块钱。我书看得少,杂志看得多。因为我没有必要看别人写的东西。我自己就是一写书的,干嘛要看别人怎么写呢?我需要的是资讯。就像一个一流的车手,我已经开得比别人快,难道我还要去问那些开得比我慢的,说你为什么开得那么慢?肯定没有必要。
南方都市报:你的意思是当代大部分作者写得都不好,没有你写得好?
韩寒:其实是这样的。
南方都市报:有哪个作家是你欣赏的吗?
韩寒:当代的作品,一方面我看得不多,另一方面,我觉得当代作者,盲目模仿西方文学后,丢失了中文里面最好的东西。以前老一批的作家,梁实秋、林语堂,他们在接受西方文学的同时,没有丢失中文的灵气,那种字母所不能媲美的气质。现在的很多作者,完全把文字的简洁、幽默、聪明、灵气的表达方式都扔掉了。看现在中国作家的作品就像西方作品的蹩脚译本,我不太能接受。我认为文字是很重要的,写书首先要把文字写得有趣、好玩。
南方都市报:对你有影响的作者是哪些?
韩寒:就是那一批,钱钟书、梁实秋、林语堂,没有了。那一批作家,他们就算腻腻歪歪的作品,也比现在作家腻腻歪歪得有味道。
南方都市报:你看外国作品吗?
韩寒:外国的完全不看。我看不了。如果一本书让我看十几页,我都找不出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句子,我就不看了。
南方都市报:你看书对文字的要求非常高?
韩寒:对,我看书,排在第一位的是文章的情绪,就是你看的时候觉得很压抑、阴沉沉的,或者很欢快,我觉得这是最重要的,第二是语言,第三才是情节。光看情节的话,我看《故事会》就可以了;想看煽情一点的,看《知音》就行了,我没有必要看小说。小说之所以比《故事会》、《知音》要高级,就在于它情绪的独到和语言的使用,和故事有区别。
南方都市报:你也不看其他80后作家的作品吗?有评价吗?
韩寒:不看。评价说不出来。我不是文学评论家,不具备那种不看作品就能评论人家的创作的天赋和本领。
南方都市报:你也不喜欢被叫做80后作家?
韩寒:一开始我很不喜欢。把人归类,就像卖水果,你是红富士,他是新奇士,总是感觉很贱,但现在想想也没有办法。但我还是觉得每个人想法是不一样的,而且我和他们大多数人过的生活也很不一样。我从高一的时候就离开了学校,我经历的事情、接触的人和他们不一样,很难说有什么共同点。
南方都市报:思想类的作品,比如王小波的文章你喜欢吗?
韩寒:说不上喜欢,但王小波的文章比同时代别的作家的作品,肯定是可读性更强的。但是我控制自己不去看太多。想法就那么点,就是正方、反方和中立。你老看着人家的,很多想法会想到一块去。比如这个问题,大家都有同一个观点,那我虽然和你一个观点,但我没看过你的文章,我至少能保证不存在任何的雷同;但如果我看过你的文章,我就不能保证。大脑那么大,眼睛那么小,肯定要用大脑多一点,用眼睛小一点。
关于写作 你见过茅盾文学奖、金鸡百花奖给过真正的好作品吗?
南方都市报:你现在的收入,写书多还是赛车多?
韩寒:写书的收入多。赛车一年的收入,看奖金,大概30万到40万,好的时候50万元,这是国内很好的成绩了,全中国能赚到钱的车手大概不超过5个。其他好多的都是在赔钱。
南方都市报:你的书大概版税多高?
韩寒:大概200万元。
南方都市报:每年出一本?
韩寒:是的,其实我不愿意写得很多。
南方都市报:为什么?
韩寒:我写小说对文字很看重,所以不可能写出很长的篇幅。要不然实在是太费脑。我要每一页、每一段都有出彩的地方。这样写其实是很累的,但我就是喜欢这样写。有很多人会在那里说,我花二十多块钱买你的书,你的书只有十万字,很不值。我觉得这些人很蠢。我写到五十万字不难,卖到40块钱,你高兴看吗?看得味同嚼蜡。把书写长很容易,写短了反而更难。以前的作者是拿稿费的,所以以前的书都很厚,书写得越厚稿费拿得越多。所以中国作家作品里那种乱七八糟的无谓描写很多,描写心情的就有五页,描写一棵树就描写了三页,其实是为了赚更多的稿费。但现在是算版税的,你想写多少写多少,表达到了就可以。如果读者还是停留在看到字数多了就值钱,是比较浅的阅读观。就像看电影一样,看大片投资三亿多就觉得很值,看一部文艺片投资才500万就觉得亏。这种观众不会评价电影的好坏,只停留在值不值得的层面。
南方都市报:你从第一本《三重门》到最近的《光荣日》,你觉得你创作的变化是什么?
韩寒:更加的自然,现在是很多的东西可以表达,我可以去筛选什么样的东西值得表达。《三重门》的时候,我还在学校,经历也很少,就那么点屁事。能把它写到20万字,我都佩服自己了。
南方都市报:看你的作品,相对同龄人,你对现实更敏感。你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看待现实的?
韩寒:我对现实并不觉得无奈,也不是痛心疾首。中国社会有很多制约的地方,包括小说审查也很严格,这恰恰是个很好玩的事情。就像我喜欢开汽车,但我不喜欢开飞机。因为汽车有赛道,但天空很大,飞机可以随便开。所以在中国这种现实下,其实是很好玩的事情。如果中国真的变成美国那样,那也失去很多乐趣,失去玩的乐趣。
南方都市报:你在写作上有野心吗?比如获奖之类的。
韩寒:野心我说不上有,我没有想过拿什么奖。如果给我一个茅盾文学奖,我就觉得我丢人丢死了。如果以后我去拍电影,第一年就颁给我一个金鸡百花奖,我就觉得我失败了。在我眼里,这些奖就是代表了失败。你见过茅盾文学奖、金鸡百花奖给过真正好的作品吗?现在有很多人对我不了解,我觉得这没有关系。我的书至少已经出版了,我只是希望不要到时候我死了以后,再去遗憾看不到我的新书,那就太迟了。
我的小说,其实很多评论家都没有看过,就凭想象在那里批评,说这是中学生作文。说这种话的人,不用脑子想,肯定是没有看过书的。还有拿评论当代小说的话来评我的小说的,也是没有看过。当代小说的很多毛病,其实我写作的时候是一直在避免的。你看白烨说,韩寒你的书不是纯文学,我就问他你看过我的书吗?你能说出某本书里的某个主人公吗?他都说不出来。很多时候那些评论家就是在想当然。你不能说,卖得好的书就不是纯文学,纯文学都是靠送出去的吗?也是要卖的。只是你自己没卖好,那你自认倒霉而已。我设想,如果我问白烨说,你告诉我几个纯文学的作家,白烨说两个,书卖得很差的。然后我说现在我是上帝,我可以一下子让你们的书每出一本卖一百万本,你们愿意吗?他们会像狗一样答应,哪怕让他们在地上叫两声,我想他们都愿意。
关于文坛 跟聪明人是吵不起来的
南方都市报:在你看来,文学评论界现在的权威是否还握在上一辈人手里?
韩寒:我不觉得。早就不是那个年代了。要不是我说,有谁知道白烨是谁?有谁知道中国还有文学评论界?其实他们是在自娱自乐。我真不能理解,一个连书都没有出过,让你写一篇文章你都不能写得有声有色的人,居然是写作方面的权威,得了吧。我认为的权威,比如我现在是赛车的教官,我随随便便跳上一辆车就可以比别人快很多,你不能光在那儿说,连开都不会开,那没有人会信你的。权威就是要做得比你们都好,现在我不玩了,就喜欢教授给你们,这就是权威。
南方都市报:不久前,80后作家集体加入作协,有一个原因就是有些作家希望得到主流评论界的认同。你怎么看?
韩寒:其实就我所知,包括郭敬明、张悦然,他们更多的是人情方面的原因。比如他有一个很好的朋友说,加入作协吧。因为是很好的朋友,不好推辞,同时这对他也没有影响,加就加吧。我跟张悦然交流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其实在外界看来这是很大一件事,在他们心里连想都不用想。
南方都市报:你没有这种人情方面的困扰?
韩寒:还好,我只有情人方面的困扰,没有人情方面的困扰。(笑)
南方都市报:是不敢招惹你吗?
韩寒: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我人挺好的。只是别人认为这件事情我肯定不会喜欢,他们不会跟我提。
南方都市报:很多没有接触过你的人,都会觉得你是一个很尖刻的人,至少看你的博客有这种感觉。
韩寒:其实我的博客也不凶悍。我是一个非常心软的人。这世界上,还有衣冠禽兽对不对?衣冠楚楚却是个禽兽,我至少比这个反差小点。
南方都市报:看你的言论,你好像很不喜欢“圈子”?
韩寒:其实我也不反对圈子,有的时候是很好玩的事,一堆人在一起,很有乐趣。但就不要在那里装权威、装大爷。要是某一天,有一个车手协会,我的好朋友王睿问我去不去参加,我也很乐意,对我没什么影响。只是不要论资排辈。在这个年代,所有论资排辈的圈子都不行了。比如说相声,比如说文学,只要是论资排辈的,必死无疑。
南方都市报:如果某个场合,你见到白烨、王蒙或者某个你骂过的人,你怎么面对他们?
韩寒:其实我并没有骂过他们,我只批评过他们。见到了就见到了,打个招呼握握手,大家都会很友好。
南方都市报:就是说关键是他们有没有气度和你握手是吗?
韩寒:我相信他们也会有。大家都不会有个人的非常大的仇,我又没有把他们的女人给怎么了。我觉得大家肯定表面上会很友好。我有什么观点不同意你,我肯定当面告诉你,而不是背地里说你坏话。
南方都市报:你至今有没有见过某个和你论战过的人?
韩寒:没有,我从不参加他们的活动。而且我觉得,他们都是不聪明的人。跟聪明人是没法吵起来的。
南方都市报:为什么?
韩寒:因为每次有什么论战,我发现我的反方都好蠢。不是说因为观点不同。我现在站在正方的立场,可以说得好,哪天我站在反方的立场,也可以把自己反驳得很好。但我看对手,我真是好替他们着急啊。我挺注重语言的,平时又想那么多,写文章他们肯定写不过我。文章写不过我,那就看心态了。他们怎么能和一个好车手比心态呢?很简单的一个道理,有的时候我是在边赛车边和他们玩的。比如我明天要赛车,我想没有时间明天陪他们玩,但是我知道他们会怎么写。我就先写一篇,扔在草稿箱里。第二天他们基本上写的和我想的是一样的。然后比完赛下来,我就用手机上网,把草稿箱里那篇东西发上博客就可以。(笑)
南方都市报:啊,真的有这样的事情?还是你虚构的?
韩寒:真的有,跟郑钧的时候就是这样。(笑)其实我也没有骂他。我从来没有进行任何人身攻击。我最多就是说,郑钧“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但我不觉得这是人身攻击,因为这是中国现成的俗语,只是对某个事情的高度概括而已,算不上人身攻击。但他们,包括不少诗人,对我是真正的人身攻击,包括骂你祖宗三代,挖你祖坟,把你妈怎么样之类。
南方都市报:你生气吗?
韩寒:不会。
南方都市报:你为什么要主动挑起这么多的话题、争论?
韩寒:其实不存在主动挑起话题。这就像日常生活一样,比如说你看了变型金刚,你觉得好看,你写了个议论,说变形金刚好看。你的朋友说,你什么审美啊,我觉得不好看。你们就开始争论。其实在网络上是一样的。我作为一个作者,我写的文章肯定是要观点的。如果我写的文章永远不能有任何的争议,那我都不知道我在干嘛。所以这肯定会有争议,这是很正常的。
南方都市报:有些人觉得,你和别人的论战,其中不少你的观点代表了平民大众的观点,这也是你屡战屡胜的原因之一。你认同吗?
韩寒:我只能说我代表了上海大众车队,却不能说我代表了大众。(笑)其实在我看来,人民就是很愚蠢的,最蠢的就是人民,尤其是我国的人民。我也不认为我经常替弱势群体说话,我也常常替有钱人说话。
南方都市报:那什么是你的价值观?
韩寒:我自己会判断一件事情的对错,我不管哪一方的人更多点。
关于意见领袖 我也忧国忧民
南方都市报:《南方人物周刊》把你评为2006年度最经得起考验的文化先锋,和李银河、陈丹青、易中天并列,你知道这个事情吗?
韩寒:不知道,今天第一次听说。但我觉得我和这三位还是有不一样的。相比他们来说,我其实比他们更加能够做到坐怀不乱,更加的镇定。他们有的时候会做一些很傻的事情,比如有时候有人骂你是傻逼,你就会跳出来说我不是傻逼,这是没有意义的。骂我的人很多,但我从来不去证明我不是你骂的那样,从来都是拿事来说事,拿观点来说事。
南方都市报:那你认为自己是文化先锋吗?
韩寒:我不知道什么是文化先锋。先锋肯定得前卫吧,但我很多观点还很传统啊。你一说先锋我就想到得脱裤子,不知道为什么。(笑)
南方都市报:还有另一个词叫意见领袖。中国公认缺乏真正的意见领袖。不过在过去一年多时间,你做过好几件事都有点意见领袖的味道,你觉得呢?
韩寒:在我看来,意见领袖,怎么都得是那种一呼百应的人。但其实有非常多的人对我是持反对的态度。所以一个领袖应该是不会有这么多人反对的。但这个社会发展到现在也不一定是这样。这个社会有好多人心理是不健康的,他就是看不得你在那里说。他们很奇怪,就是不喜欢你这个人。你说什么,他们就是要和你反着来。哪怕你说的观点是完全正确的。比如说你们家有一条高速公路收费,我明明就是替他们说话,说不应该收费。他们就硬要说:“放屁,老子就是要交钱,怎么着吧!”(笑)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有很多的话,我觉得都是在帮他们说,对我本人来说,日子过得挺好的,还真没必要冒着危险说很多话。
南方都市报:你这里说的他们是谁?
韩寒:就是反对我的人。什么年纪的都有。我觉得都是一些心态很有问题的人。我们中国,有很大的一批人是仇富的,还有一批人,就是看不得你好。他们看你年纪轻轻,表面上什么事情都挺顺的,就觉得不行,“凭什么你这样我那样?”网络给这些人提供了方便,让他们能够在任何博客上留言、骂人。这样做,他们会得到心理平衡。比如,我对某个事物发表看法,有时候不小心用了“傻逼”两个字,马上就有人用非常恶毒的文章骂我用词不注意,其实他的文章里有超过500个“傻逼”。
中国很多的文人,已经陷入到一个奇怪的境地。我比他们开心,是因为我无所谓很多东西。很多文人很倒霉就倒霉在他们忧国忧民,真正地忧国忧民,但国家根本就不鸟你,这倒算了。而那些“民”也根本不在乎你。我也忧国忧民,但不是苦大仇深的,只是写写东西。很多时候我是在帮别人说话,但人家并不领情。他们觉得,宁愿跪着做人,也要图一时的口舌之快。不能骂政府、骂国家,就只能骂像韩寒这样的人。
关于学校教育 我接受的知识远比学校里多得多
南方都市报:对于学校教育,你一直持着完全否定的态度?
韩寒:差不多。学校其实就是个监狱,把所有人都关进去,关到20多岁,人也差不多成型了,该聪明的也聪明了,该变成傻逼的也变成傻逼了,这样可能对社会来说更安定一点。
南方都市报:你觉得学校教育一点作用都没有?
韩寒:肯定有用啊,要不然人就不会识字、不会做算术了。我还真的没想到学校还有别的作用。即使是一个人的启蒙也不要在学校启蒙,有一个好家长,有自己喜欢的书,这样的启蒙才是最好的。几十人、上百人甚至更多的人,接受一样的启蒙、教育,我觉得很可悲。
南方都市报:你觉得人跟人一样就是最恐怖的事情?
韩寒:我觉得是这样。
南方都市报: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不用上大学也能成才。
韩寒:不是上学才能学到知识。你去问一个学生,为什么上大学,他会说为了文凭,为了工作,为了体验大学生活,为了泡妞……但有谁真是为了学习知识去的呢?应该很少吧。对很多的人来说,上学只是一个必要的程序,小学、中学、大学,不上就不对劲,缺了点什么。并不是大部分的人都想着学知识。在学校能学到的知识就那么点儿,都是比较低层次的、肤浅的,经过过滤的知识。而且所有人都学一样的知识其实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南方都市报:你离开学校这么多年,你觉得以你的阅读、经历,获得了足够多的知识吗?
韩寒:阅读、经历,包括遇到的人,经历的事……当然最重要的是,我是不断在学习。很多人问我,离开学校会不会让我变得很贫乏。但其实我是在不断地学习。我所接受的知识和资讯要远远比在学校里多得多。你可以看我的车,根本没法坐人,全是书,随便拿出一堆来,相信都是一个大学生一个学期的阅读量,但对我,一个星期就要换一批。大部分的都是杂志,书比较少。我不看文学类的和思想、观点类的书,其他的都看。因为这两种是需要我自己去创造的。我就怕看到英雄所见略同的地方,然后我写的时候,情不自禁会受到影响。这就是为什么我任何一本书、任何一篇文章,写出来从来没有人说我抄袭,哪怕雷同的句子都没有。
南方都市报: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原创力啊,有人就需要借鉴。
韩寒:其实中国人很有想象力和创造力的。你看社会上那么多旁门左道的事情就知道。只是在学校被扼杀了。
南方都市报:你的观点和郑渊洁很像啊,你和他交流过吗?
韩寒:没有,我连郑渊洁的书都没看过。我小时候连童话都不会看,因为我觉得童话好残酷,美好得有点像在反讽。太美好的东西都有一点点残酷。就像哪天你要是突然发现我的博客、我的小说写的都是歌颂社会、歌颂政府的,你会觉得很残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南方都市报:我在你博客上看到有人留言,说韩寒我被你害了,我听了你的话,觉得上学读书没有用,没上大学,却发现没上大学更加一无所成。我相信这样的人是真实存在的。你怎么看这个事情?
韩寒:我从来没有说过读书没有用,只是说上学没有用。如果你不喜欢读书,就不要从学校里出来。而且这个人,他从学校出来没有多少年,最多两三年时间,不能说“被你害了”。你的期望值不能太高,不能说一下子就想有名车开。
南方都市报:但他会说,我就是学你,但为什么你年纪轻轻有名车开,却告诉我不要有太高期望值?
韩寒:要说学我,很多事情可以学我。学我看书、写书、赛车,这些都可以学,比如赛车一个圈速12秒多,是全场最快的,你要是能开得和我一样快,马上就有车队要你,你就能赚钱了。这些都是难学的。你只是学我从学校出来这个最简单的事情。
关于媒体 中国媒体都是心理变态
南方都市报:你是媒体很喜欢采访的一个人,你和媒体的关系怎么样?
韩寒:还好,陌生电话我不接,接受媒体采访我也选择比较好的,基本上做完采访都挺愉快的。
南方都市报:对中国当下的媒体,你有什么感受?
韩寒:中国的媒体,有时候有点心理变态。大家都受到了太多的压制。应该说,每个记者都是有抱负的。但是太多的东西不能报,局限性很大,最后很多的情绪都发泄到了某些个人的身上,制造了很多假新闻。举个例子,看到一男一女两个明星进了房间,国内的记者甚至会杜撰出他们在房间里的对话,连冒号、印号都用上了。这样的事情这两年更明显。
南方都市报:前几天你的“假枪事件”,也是这样一个假新闻?
韩寒:很简单的事情,别人送我一个假枪,我不知道,背着过安检,被查出来,是很正常的事情。上海青年报报道了这个事实,但是杜撰了我大喊“我是韩寒”这样的情节。更严重的是上海青年报又以此写了评论,“论名人的优越感”,这简直就是意淫上的意淫。我对这样的事情是很不能接受的。我会让律师给上海青年报发律师函,如果他们不澄清的话,我就会打官司。
南方都市报:你的博客上最近有特别多的“申明”和“辟谣”,列举很多伪书,辟很多媒体上的谣。
韩寒:对,因为我不相信那句话:清者自清。古代没有传媒,当谣言传得纷纷扰扰的时候,你一个人没法澄清。现在有这样的条件,我就觉得必须要申明。这些书不是你写的,你不能听之任之、背黑锅。很多读者都以为我写黄色小说,因为很多黄色小说都安着我的名字。这就像走在路上,很多小孩都喊我做爸爸,我当然要申明我不是啦。
南方都市报:你的办法也很有意思,比如用“人肉引擎”找到造谣说你找枪手的人。
韩寒:因为这是一定要找出来的。不找出来人家就说是我炒作。现在的媒体很怪,昨天还有记者给我打电话,说郭敬明嫖娼。其实就是从一个帖子上看到的,但记者一看就写了报道。他也给郭敬明打了电话,郭敬明否认,就挂了。我相信这是假的。但可能过几天,媒体就一推,说是郭敬明炒作。我要是不找出那个人,我也成了炒作了。
对媒体来说,知道那个是炒作,为什么还要发稿?到最后大家都报道一轮,爽过以后,就把那个帽子扣还给我,说我炒作,这是很无奈的事情。有些记者还表现得很义愤填膺,在报道之后说怀疑这是一场炒作。既然这样你不发稿不就得了?还要假装比别的人都清醒。
南方都市报:说到炒作总是更容易想到娱乐圈。郭敬明说,他是娱乐圈里的人,你觉得你也是吗?
韩寒:在我看来,有文学圈,有赛车圈,还真没有娱乐圈。或者说娱乐圈是好大的一个圈,把所有的东西都包含进去,大家都在这个圈子里。陈水扁是娱乐圈的,余秋雨也是娱乐圈的。甚至好多自以为清静的作家,他们都是娱乐圈里的。
关于自我评价 写书要对得起自己,赛车必须得赢
南方都市报:你自认为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韩寒:我其实不算很聪明的人。我也不觉得我看问题看得很透。其实没有真正看得透的人,看得透就去自杀了。有肤浅的人,但没有真正深刻的人。
南方都市报:没有谁的思想是让你折服的吗?
韩寒:还没有。哲学家也好,思想家也好,我觉得这些人都挺假的。你脑子这么想,你都不一定能够根据你脑子想的去做。
南方都市报:鲁迅的文章呢?
韩寒:也看过,看完我就是感觉,他肯定不能活在这个年代。鲁迅如果活在现在,人家肯定会说他是炒作大王,说不定人家会说鲁迅是宋祖德第二,一天到晚出来作秀。而且鲁迅的书也卖得很不错,人们肯定会说鲁迅利用人民炒作,为自己谋取私利。
南方都市报:你是否承认你是社会的既得利益者?
韩寒:我当然是既得利益者,我有车开,生活得很不错。但我认为这个社会每个人都应该是既得利益者。首先这个利益要分大小。对中国的百姓理解来说,能活着就是得到了利益,没有更大的要求。甚至觉得出门的时候这条路是免费的,就要感谢政府的恩赐了,从来不会想更多的福利。像现在物价涨得这么厉害,为什么人们的怨言比想象中小很多?因为一旦提出更多的要求,就会被认为是刁民,被扣上很多的帽子。
在一个文明的社会,每个人都应该是既得利益者。只是我们对利益的要求很低,也看不得有人得到更多的利益,心里容易不平衡。
南方都市报:那你能算那个既得大利益者吗?
韩寒:我真算不上是大利益者,我在中国根本算不上有钱人。我现在有两台车,但只是因为我喜欢车而已。我至今没有买房子。但我觉得我挺幸运的。我干的行业,赛车、写书,在中国都是赚不到钱的,都能穷死人的,但我都赚到钱了,所以我很开心,很满足,我感觉比做生意赚几千万、上亿都要开心。所以我也不买基金,也不炒股票,因为我觉得我就是要做别人赚不到钱的歪门邪道,才能赚得到钱。我也不眼红别人赚得更多,只要是合法的,我甚至很佩服他。抱着眼红、仇富心态的人,都是没有赚到钱的,也不会赚到钱,变成恶性循环。
南方都市报:从17岁成名到现在,你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
韩寒:我觉得最大的不同,就是更加不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刚成名的时候,有读者签名,是很高兴的,走在路上轻飘飘的,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有不同的待遇啊。如果8年后的今天,你还满足于这点东西,那就很没出息了。现在我走在街上,该干嘛干嘛,有人认出来最多签个名。总有人说,我好想见你啊,但是见不到。其实见我最容易了,只要到赛车场来,这里大门永远开着,机会好还会看到我在换裤子。(笑)要见我,比见一个三流小歌星还容易一万倍。
南方都市报:你的粉丝貌似很多,也很挺你,你怎么看他们的?
韩寒:其实我的粉丝并不多。我经常在全国各地来往,从来没有见到什么粉丝在机场欢迎之类的事情。我就奇怪,那些明星说总有歌迷在机场等候,如果不是你告诉人家你坐哪班飞机,谁会知道你什么时候到?我的粉丝还不如一个唱口水歌的歌手那么多。理解我的人,肯定没有理解S.H.E.的人多。
南方都市报:你对80\’后你的同代人,怎么看?
韩寒:很多人都说80\’后怎么怎么样,但我觉得,一个社会,你不能说从想法上有什么提高,但素质上会有提高,就是从这一代人开始的,至少不会随地吐痰、乱扔垃圾。可能慢慢的素质上的提高就是从这里开始。你不能说,以前的人,干革命就是有理想,现在的人想玩魔兽游戏玩得级别很高就是没理想。不能说80\’后的理想和上一辈人的理想不一样,就不叫理想。
南方都市报:很多人也觉得,80\’后普遍缺乏社会责任感,你觉得呢?
韩寒:我不觉得。小到随地吐痰、大声喧哗,大到挪用公款、贪污腐败,难道这些事情就是有社会责任感?这就是上一代人做的。我觉得80\’后是经济变动中成长起来的一代,可能会有不一样的地方,比如当官的时候套话不会很多?或者抵抗力会稍微好一点点?当然这只是美好的愿望。指责80\’后的那批人,也不能说是有社会责任感,现在这个社会,搞成这个样子,难道不是你们造成的?
南方都市报:一个人总有一样安身立命的东西,对你来说是什么?写书还是赛车,还是其他?
韩寒:这我倒真没想过。我还小,我还年轻。现在我觉得想这个是想多了。
南方都市报:但你不是说你老想很多东西吗?
韩寒:但我不想这样的问题。“我为什么活着”之类的问题,我从来不去想。我会想一些有建设性意见、有用的问题,比如我这个车,我会想办法让它怎么快点之类的问题。对那些想了也不会改变的问题,我就很少去想了。如果我想的50%能付诸实施,我觉得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情,因为你永远可以看到成效。
南方都市报:那现在能给你成就感的是什么?
韩寒:就是把一件事情做好。这句话说出来很普通,但做到很难。写书要对得起自己,赛车必须得赢,甚至论战都要赢,总之就是把事情做到最好。可能听起来像句套话,但我的确把它看得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