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如果改革逡巡拖沓,甚至为了既得利益集团而一路倒退,全然不顾国民的福祉,那么,革命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革命的爆发。

从2011年初开始,革命迅速从一个国家蔓延到另一个国家,又从北非扩展到西亚。在本国人民的抗议声中,一些专制者已经倒台,一些被逼入角落,还在负隅顽抗。阿拉伯人民已经觉醒,专制者的屠刀不能扼杀他们已经找回的追求自由、民主的天性,他们无所畏惧。

这一切始于1640年的英国。那时,清军正在山海关外,屡屡叩关厮杀,他们将在4年后入关;在欧洲大陆,法国的太阳王路易十四将在3年后以幼龄登基;8年后,威斯特伐利亚条约将结束30年宗教战争,德意志各邦获得准独立的地位,这个条约被当作现代国际关系的起点;也是在8年后,俄国探险家从陆地上走到了白令海峡边,中俄成为邻居。

那时,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已经把西欧带出中世纪的黑暗,启蒙运动将在思想上制造一个新旧时代的断裂带。

英国革命于1640年孤明先发,一百多年间没有后继者。此后,革命总是成群地出现。

《革命的逻辑——世界大革命的里程碑》是青年历史学者合著的一本书,介绍了世界历史上的八场革命:英国、美国、法国、西班牙、拉美、俄国、土耳其的革命,以及中国的辛亥革命,囊括了主要的革命事件。这本书向我们揭示,革命是过去300多年世界历史一以贯之的逻辑,是各国进入现代文明的必由之路。

革命与革命

革命的起因常常是经济的:或者是民生在统治者的重压下难以为继,或者是统治者要聚敛更多财富,增加税赋。两种情况都会导致民众的反抗。

英国始终没有建立起严密的君主专制,国王的权力有限。1640年,英王查理一世为征税而与国会发生冲突。1649年,英国人处死国王,国家动荡。上层人士达成妥协,于1688年从荷兰引进一位国王。这次革命没有流血,因此被称为“光荣革命”。次年,英国颁布《人权宣言》,自此国势日益强盛。

英国之后的各国革命多有暴力,主要原因是当权者缺乏与本国人民妥协的意愿。

在18世纪后期,美国和法国革命遥相呼应。在思想上,大西洋两岸的革命者都深受欧洲启蒙运动的影响,但两场革命的结果却不相同。

在北美,革命者脱离了英国王室的统治,建立共和联邦,实现哲人设想的三权分立,用定期选举的办法和平地移交国家权力,他们也几乎没有触动原来的社会基础,在蛮荒中求生存的自由移民维持着地方自治,在纵向上制衡国家权力。法国则不然,革命者过于相信人类的理性力量,为了理想而推行恐怖暴政,拿破仑把革命变成实现个人野心的战争。不过,自由与平等的革命理想从此更广泛地传播开来。

在拿破仑战争之后,19世纪的欧洲基本保持了和平,搅动局部的是克里米亚战争和德国统一战争。拿破仑三世的新帝国在后者中战败,法国革命之后的复辟与革命的对抗在1870年才结束,共和制确立。当革命走上岔道之后,往往需要更多次革命来纠偏。

拉美革命在19世纪初开始。殖民地独立之后,民主的理想步履维艰,许多拉美国家贫富悬殊,经济增长缓慢,近年才好转。曾经殖民拉美的西班牙则迟至1970年代才结束专制。

1911年的辛亥革命推翻帝制,结束了2000多年的皇权专制。中国向现代政治文明的起步并不太晚,但在20世纪命运多舛,发展轨迹先后受到日本和苏联的干扰,走了很多弯路。

战争是革命的催化剂。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期,帝国分崩离析。在奥斯曼帝国的废墟上,现代土耳其崛起;俄国的革命者利用了祖国的衰败,建立苏联,并把革命输出到其他国家。二战之后,一批国家进入民主的行列,冷战的结束又解放一批国家,主要在中东欧。

现在,中东革命是以上这些革命的继续。这个历史过程还没有完成。

在现代,只有通往自由与民主的革命才是真正的革命,各国由此进入现代政治文明。在其余各种革命中,有人打着革命旗号夺取政权,完成政权的简单更迭,只换了一个统治名目;如果以“进步”的名义实行更加严密的统治和残酷的镇压,那更是历史的倒退。当然,自由与民主的道路漫长,一些革命只是把国家转到正路上,未完成的工作还有待后人继续努力。

《革命的逻辑——世界大革命的里程碑》展示了世界革命在各国的过程。还有很多场革命没有出现在这本书里。不过,那些国家大都是“被带入”现代政治文明,其中包括在二战中战败的德国、日本和意大利——它们被强行带入,类似东南欧等国家被苏联强行带入共产主义阵营。不同的是,前者安之若素,而后者的反抗不仅导致一个强大阵营的崩溃,还促成了宗主国苏联的解体。不管怎样,这些国家的这段历史是被动的,因而是次要的。

革命与改良

革命和改良现在是热门话题。清末,革命派与改良派也曾激烈辩论,前者在行动中获胜。其实,以其必要性而言,革命与改良并无本质区别,不同之处是,革命在更短时间里造成更剧烈的变化。

当革命或者改良成为话题的时候,国家已在危险中。用马克思主义的话说,这时的上层建筑已经不适应经济基础的需要。实际上远不止“经济基础”这么简单,至少还应包括思想基础、社会基础。这时,很多(马克思主义认为的)属于上层建筑的东西——如教育、思想、文化、科技——都被踩到下层,受到上层的反复践踏。而上层却成了空中楼阁,飘浮无根。

改良和改革的意思是一样的,只是前者更强调效果的状态:“良”。革命的目标也是为了创造一个更好的未来。许多革命者是失望的改良派。英国和法国的革命者原来希望,国王在决定增税前能够聆听他们的意见,美国的革命者原来没有打算脱离英国独立,甚至反对这样做。革命领袖孙中山早年也持改良的立场。只有俄国的革命者要为尽快到达他们认定的历史终点而彻底打碎旧世界。

在改良派彻底失望之后,革命者才开始占据上风。

在辛亥革命成功之后,保守派的梁启超大声反对袁世凯恢复帝制。他首先考虑的是国家安危与前途,革命和改良只是手段。

清末的革命主动权并不掌握在黄兴、孙中山的革命党手中,而是在慈禧太后、宗社党手中。革命的真正煽动家是太后和皇室。他们对内严酷镇压,对外丧权辱国,必然激起强烈的革命意志。

其实,在今天看来,清末的改革力度还是很大的,但还不够大。如果权贵与百姓严重对立,制度与社会及历史潮流严重对立,改革的力度必须近似一场革命,才可能避免革命。

如果改革逡巡拖沓,甚至为了既得利益集团而一路倒退,全然不顾国民的福祉,那么,革命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革命的爆发。

这时的革命将得到普遍拥护。但是,一些人以“人民”的利益为幌子从事革命,在革命成功之后迅速变脸,“人民”继续受苦受难。选举权是判断革命真伪的试金石。没有普选权,就没有“人民”。

革命不是破坏与毁灭。好的革命将保留过去一切美好的东西,挽救以往的改革成果,并且在和平中“光荣”地完成任务,没有流血和复仇。300多年的世界革命史有很多宝贵经验。

《革命的逻辑》将有助于我们更多地理解革命,在历史河流的大潮之上,架起一座通向现代政治文明的大桥。潮水之下有许多暗礁,没有石头。

历史必然与输出革命

冷战时期,中国曾努力“输出革命”。那是因为对自己的意识形态的信心十足,自以为掌握了世界历史的“发展规律”,极其确定人类的未来,还有本国的未来:“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

不存在历史必然,至少,我们人类无法确知不变的未来。但是,各国在历史长河中的位置不一样,后进国家的未来将经过先进国家的过去,我们至少可以把它们的历史作为未来的参照,揽镜自照。《革命的逻辑》就提供了这样的一面镜子。

此外,回顾历史,我们还可以看到一种有益的、隐性的革命输出方式,无人能阻挡。

革命能够释放出巨大的生产力和创造力。英国革命之后有了工业革命,美国革命之后有了信息革命。在同一个国家,先有政治革命,后有技术革命,两者之间确实有因果关系。如果没有前一个,就一定不会有后一个。当一个国家引进工业技术和信息技术的时候,新技术之所以产生的“因”也随之而来。专制者对因和果都心怀疑虑。且不谈“因”,作为“果”的工业技术和信息技术也会削弱专制,因为今天的专制主要是农耕时代的产物,很难与新技术兼容。除非专制者能够扼杀整个世界的进步,否则,他们根本无力阻挡新时代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