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方励之老师本人,是1988年6月5日。那一天是当时在美国威斯康辛大学任教,现在台湾《远见》杂志的发行人高希均拜访方励之,提出希望他介绍一些北大额同学认识,想进行採访。通过方励之在科大的学生刘刚的介绍,我和徐培,张毅声,黄伟文,邵江,刘刚,黄海新,季成等一起来到方励之老师在保福寺916楼1101号的家。李老师也一起和大家见面。当天谈话的具体内容我已经不记得了,好在有历史记录,那就是随后的一期《远见》杂志中关于对11名北大同学以及草地沙龙的报导。採访中为了保护我们,给我用的化名是北大B系的A同学。

这以后,跟方励之老师,李淑娴老师的来往就逐渐密切起来。我自己也开始投入到北大的校园民主运动中。1988月6月,北大爆发柴庆丰事件,我参与了这次小规模学潮的核心组织“行动委员会”。事后,当局掌握了这个委员会的名单,我听说学校据此准备进行惩处,我是五个会被处分的学生之一。面对严峻的形势,我很自然地转向方老师求助。

我现在还保存当年的日记,其中有一段记述了当时方老师的态度,也算是原始记录吧:

“8月2日晚上我们到了方励之家,想听他的意见。李淑娴告诉我们,也许不会那麽严重,但是做好准备是必要的,她和方老师就随时做好了入狱,被驱逐的准备。她还对我们提出希望,就是一定要学好专业,要把知识学扎实,搞出成绩来。然后做一个有良知的知识分子,为推动中国的现代化进程而努力,而不要参加其他什麽政治派别之间的明争暗斗。她说,很早之前,就有人表示可以牵线让方励之与邓朴方见面,即加入邓小平的阵营,方一口回绝。这些肺腑之言对我们来说是影响很大的。

方老师家是四居室一套,房间很大,门厅就有三个。正屋,中间是一块地毯,四周是半圆形一圈沙发,屋角的茶几上赫然是一尊大概是铜质的美国自由女神头像。跟学生聊天中,方励之说,苏联现在正在批斯大林,他是个魔王,杀人凶手,而在我们国家仍受到推崇,如果五一再挂斯大林像,他就可以拿红漆去往像上喷;他还表示,如果下学期开学,校方敢开除北大学生,他就要召开记者招待会向全世界舆论呼吁,这给了我很大鼓舞。我向他建议,可以组织一场北大与科大的辩论,由他当裁判,讨论民主问题,他听了大笑说‘那中共还不吓死了!’”

9月14日,父母专门到学校找我,告诉我:方励之李淑娴在去澳大利亚途中,经过香港转机的时候接受记者採访,当记者问到北大学潮之后是否有学生受到报复的时候,李淑娴代表方励之回答说:“对于草地沙龙论坛的组织者一年级的学生王丹,我们表示担忧。”后来我有惊无险,没有受到学校的处分,我认为与方,李老师这段话有关係,因为曝光而引起外界关注,反倒起了保护伞的作用。可见方,李老师为了保护我的用心良苦。

那时候跟方,李老师接触,感觉到他们一点架子也没有,对学生当作自己孩子一样看待,完全不见外。记得他们从澳大利亚回来之后,有一次我和邵江一起去帮李老师买沙发,回家以后李老师让我们在他家洗澡,自己做了简单的凉麵一起吃。那天方老师聊性大发,谈笑风生,我记得他说到搞民主运动要“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时候,那爽朗的大笑应当传到窗外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