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8日,我因事去北京。火车启动不久,就收到了浦志强律师的短信告知,包先生走了!前几天,北京的朋友已经告诉过我,包先生因为脑溢血住院,一直处在深度昏迷状态,靠呼吸机维持微弱的心跳,现在最坏的消息终于传来,还是让人很难接受……我转头看车窗外,夜色已经深沉,点点灯光随着车速摇曳掠过,让人觉得世界有些恍惚。

包先生是上个世纪80年代知识界的风云人物,他主编影响至深的走向未来丛书系列。不过那个年代,我还是个懵懂无知的中学生,虽然喜好阅读,但是谈不上对这类书籍的深刻理解,只是那些一知半解的阅读多少影响了自己的知识情趣,与当时教育体系灌输的那些洗脑说教逐渐分道扬镳。90年代中后期以后,阅读兴趣重新萌生,而这时候给予我至深影响的那些作者,无疑都强烈的受过包先生当年倡导的思想和自由风气之影响。在知识的脉络沿承上,包遵信先生无疑是一个座标式的人物,直接间接的影响了一个时代。

89年民主运动的悲剧虽然逆转了时代发展的方向,但是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在中青年学者的传承下,在新世纪到来以后,包先生等在80年代参与推动的观念启蒙运动借助互联网等现代传播方式在更广泛的民间生根发芽,并进而在公共领域开始显山露水。最近几年社会新阶层的逐渐壮大,公民维权运动的不断扩展,乃至在政治制度层面诉求的增加,构成了自由事业在中国的重大图景。如果说自由事业是一场持续的接力赛的话,那么包先生无疑是最初的重要领跑者之一。

2004年以后,我有了几次和包先生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这时候的包先生,已经看不出太多当年那叱诧风云的痕迹,历经磨难,铅华洗尽之后,包先生成了一个和蔼可亲的智慧长者。在饭桌上,大家偶尔评点时局,大多时间相互取笑,可谓其乐融融。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包先生略微贪杯,但是为了身体,朋友们往往只让包先生浅尝则止。包先生有时候会要求增加点美酒消费配额,经过几次来回谈判,往往要求最后被否决。有时候大家同意包先生小茗一口,包先生就显得很开心的样子。几次饭局下来,我更加能体会到北京这个朋友圈子里大家那种由价值同道、患难之交和幽默睿智融合在一起而凝结成的亲昵氛围。晚年的包先生虽然远离光环,没有工资收入,同时健康不佳,但是有一个与他心灵相通的交往圈子,能够被那么多人叫为小老包,能够被那么多的后学所敬仰,我想他并不孤独。

接下来几天在北京的逗留,更让我感觉到包先生曾经的巨大存在。许许多多的朋友在回忆自己的思想历程的时候,都提到了包先生以及当年《走向未来》丛书所起到的引领作用,如今包先生走了,但是他的名字和精神却留下了。追求自由的事业正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包先生可以感到安慰了。

包先生如果在天有知,他可以嘲笑那些站在自由对立面的人群和机构是多么的丑陋。从11月2日中午起,包先生的死似乎突然成了一起严重的政治事件。筹办葬礼的主持人被警方骚扰,许多人被要求不得参加告别仪式。有意思的是,我们在一个朋友的书店聊天的时候,该朋友对当局的这种愚蠢行为感到非常愤怒,说一定找机会好好训斥对方一回。说话间,警察就打电话来了,说要和他商量一些事情,我们觉得可能也要限制他参与告别仪式,他还说不太可能。故事就以这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展开,第二天,我们得到的消息是,八个警察把这位朋友死死的看住,不让他参加和包先生最后的送别。11月2日的北京,可谓风声鹤唳。动用国家公器来剥夺人们表达对死者的哀思,这种做法实在有悖基本的文明准则。但是通过强化心理恐惧来打压人性的做法是注定要失败的。 11月3在包先生的遗体告别仪式上,四面八方赶来的近300人以自己的在场证明了恐惧政策已经慢慢失效。 告别仪式气氛凝重,悲凉,大家承受着那种送别包先生的悲痛,分享着相互在场带来的人性温暖。

薪尽火传,其道不孤,包先生,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