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普
政治评论人



七一大游行十周年,香港巿民在风雨交加的三号风球下,无惧暴雨,无畏强权,从维园游行至中环遮打道行人专用区,争取真普选,要求梁振英下台。笔者沿途所见,游行市民依然横跨不同阶层和年龄,足见普选诉求已成全港主流共识,历久弥新。游行期间,在铜锣湾崇光外马路上一度出现警民推撞,疑涉警方阻碍巿民中途加入游行,扰攘达半小时。主办机构民阵声称有43万市民上街,警方声称最高峰时有6.6万人,两位港大学者则估算为约9.3万至10.3万。无论如何,绝大部分估算数字均创2004年以来新高,足见港人对当前统治集团和政治制度极度不满,民怨沸腾。不平则鸣,坐言起行,这是港人的骄傲和希望。游行结束后,逾6000人留守中环遮打道参加占中集会,部分民主倒梁力量成员更开始绝食,令人感动。特首梁振英的回应是:细心聆听各种诉求(但市民的要求是他立即下台),适时启动政改咨询(但市民的要求是他立即启动咨询,推动真普选)。简直不知所谓。

今年的七一游行有一大特点,就是为明年的「让爱与和平占领中环」争取普选的公民抗命运动(占中)吹向前奏号角,令人注目。部分游行人士更声言,已作好支持占中的准备,将不惜以罢工、罢课及停止经济活动等方式支持占中。占中三子戴耀廷、朱耀明与陈健民上台发言,市民立即报以热烈掌声。陈健民表示:现在是香港最坏的时刻,选举制度制造一等与二等公民,只有前者能参加小圈子选举,后者是占大多数的普罗大众;现在也是香港最好的时刻,因大批市民愿在七一游行站出来争民主;占中就是让社会讨论,究竟香港人眼中只有钱,抑或还需要人权。戴耀廷指出:香港人向来以「醒目」见称,一直靠别人为自己争取民主,但港人不能寄望当权者大发慈悲,每个人都要争取和去承担代价。他坦言一直心存恐惧,反复思量应否倡议公民抗命,但相信爱与和平能够改变制度。朱耀明牧师则以圣经《出埃及记》比喻港人争取普选坚持到底,永不退缩,并表示占中三子愿意坐牢承担责任。综观上述言论,姑勿论占中运动各项计划、组织、细节容有大幅改善空间,但占中三子的精神和勇气,为争取民主尝试新颖路径,为公民参与提出有力感召,已经感动笔者,足以感动港人,众志成城,指日可待。

不过,正当七一游行和占中前奏发出响亮民意之际,有两股逆流值得深切关注。首先是中共和港府的利诱和打压。一招是派发在七一游行同一时段才可享用的商户优惠,以及同时举办让部分乐团进退两难的九龙湾巨蛋音乐会,但事后证实,这招收效甚微,中共的「维稳费」绝大部分付诸东流。另一招是通过「爱护香港力量」、「爱港之声」、「沉默之声」、「齐心行动」等名目,炮制出跟七一游行和占中倡议相对立的势力,标榜出「正邪对立」,进而让无知者产生「各打五十大板」的心理错觉,疏离真诚而有效的民主抗争行动,其用心之恶毒,令人发指。正所谓「地狱的最幽暗处是预留给那些在道德危机中依然保持中立的人们」(意大利诗人但丁名句、丹布朗最新小说《地狱》的卷首语),只有慎思敏行,方可持续解毒。在七一游行当天,「爱港之声」纠众在尖沙嘴文化中心露天广场举行「庆回归嘉年华」,安排舞蹈、武术和银乐队等表演,大会声称有1200人参与,警方却指有500人。无论如何,人数少得可怜。「爱港之声」主席高达斌率众誓师,声称将会举办五大活动对抗占中行动:成立监察占中行动组以搜集占中人士的违法行为、组织一万人守护香港、印制和免费派发一百万个「爱香港、反占中」护港行动襟章、要求教育局巡视各学校以禁止学校教导或举办违法活动、与家长及教师联谊会举办活动以鼓励青少年认识历史。问题是,钱从何来,人从何来,大家心里有数。此外,游行过后,挺梁团体「齐心行动」副召集人兼新界社团联会理事黄引祥,联同数名「反占中市民」,向警方举报占中三子唆使别人违法,指占中犹如有人意图打劫。戴耀廷称占中未有具体时间和细节,法律上不构成任何罪行。由此可见,中共反制攻势铺天盖地,值得有识之士戒慎警惕。

另一股逆流则是以香港本地学者陈云为首、冒「本土民主」美名所阐发的冷看占中「城邦论述」,吸引了本地许多所谓「激进」年轻人的支持。陈云批评七一游行议程松散,把出席当作行动,以为人数就是力量,影像和筹款就有功效,其实统统不是行动,而是「不行动」,「是压抑革命意志的精神鸦片」,又指今年七一多了个占领中环「综艺表演和筹款嘉年华」,这个传统会继续下去,年年七一和占中,对本土民主毫无建树。他又指:今年中共和梁振英政府幕僚在阅读过他的评论后,「终于领会到香港社运的真相」,学懂以无视对待示威者,而这种做法对示威者最残酷。

及后,他笔锋一转,大小通吃:「各有各做。今日上街抗议的志士,不论是何种理由,不论是何种程度,都是为香港本土而奋斗。我以著述为主,体力也不如前,只能祝祷龙天菩萨降临香港,护佑各路英雄,逢凶化吉,平安归家。」试问:按照他的怪异思维逻辑,数以十万计「不行动」而吸食「压抑革命意志的精神鸦片」的游行人士,又怎会突然变成「为香港本土而奋斗」的「志士」?他的思维像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样。他自称「以著述为主,体力也不如前,只能祝祷龙天菩萨降临香港」的说法,又是甚么货色的「行动」?按照他的怪异逻辑,难道不正是「满以为面书留言就有功效,其实统统不是行动,而是不行动,是压抑抗争意志的精神鸦片」?诚然,香港市民拥有「无出路感」,而七一游行也绝对不是争取本土民主的「充分条件」或「必胜策略」,但却是争取本土民主的全港主流民意大合奏,自发团结抗争,彰显追求民主普选的广泛道义资源,绝非网络口水笔墨足堪比拟。人走多了,自然就成了路。难道台湾人现在会批评党外争取总统直选的游行人士、野百合运动的参与学生,说他们当时「不行动」、举办「综艺表演和筹款嘉年华」、「压抑革命意志的精神鸦片」、「把出席当作行动,以为人数就是力量,影像和筹款就有功效」?他可自行反省,不用笔者深论。

此外,七一游行的核心议题是「梁振英下台,落实真普选」,正是全体游行人士的共同心声,另有个别人士自发的环保、平权、东北发展、设单车径等特殊议题,分进合击,怎一句「议程松散」了得?陈云最后显得极不耐烦:「你如果自认比我老练,请说出你的一套来。详情请读《香港遗民论》。是读,不是辩论。你读了这个贴文,如果仍在疑惑,而不是在后悔或在决志,请你以后也不要读我的面书。Get out.」发老脾气,拒绝对话,坐山观潮,冷看游行,东斥西责,诚不足采。由始至终,笔者绝对承认当前有一大问题:面对中共的专制和狡诈,港人除了游行之外,还可以做些甚么?这值得理性研讨,但绝非像陈云一样,反过来指责七一游行人士「不行动」、「吸鸦片」。如不反省,还要诡辩,请尽兴,但切勿因而影响港人争取本土民主反共的大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