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薄熙来8月25日庭辩时说:“我的生命已经是个悲剧,开来的也是,我只希望你们停止这次调查,停止榨干我们家里剩下最后的亲情。”
 
两代贵胄,一朝督抚,最后只落了个妻子离散、亲信故旧反目成仇的下场,还不得不将自己塑造成被妻子与管家合谋陷害的卢俊义(《水浒传》中人物),此情此景,能不是悲剧吗?
 
分析这个悲剧人物是如何铸成的,不仅是对中国政治的剖析,也是对所有在位的权势者的一种警告。
 
*薄熙来的罪与罚*
 
薄熙来在为自己的“生命悲剧”暗自伤心,但中国大多数观众却没有与他同悲,面对政治大戏先成了刑事案件,最后又变成“爱情悲歌”,说什么的都有。
 
对于起诉的三宗罪,即贪污、腐败与滥用职权,不少人很不满意,认为还有许多真正的罪没有列进去,如重庆打黑、器官移植;人们也根本不相信腐败数额只有那区区两千多万。对此我想说的是:各位看官,你们敢情是将“亲爱的党中央”当成了重庆打黑受害者、法轮功的利益代理人了?那些为成千上万平民带来悲剧人生的罪孽,都在中共的维稳方略之内,是薄的功而不是过。因此,我在推特上告诉大家,这是中共的党内家务事,劝大家别太不将自个当外人,做个观众得了。不嫌烦难就爬梳资料找真相,否则就干脆看个热闹。
 
薄熙来真正的罪,在于其问鼎之图。按党内组织原则,想升迁,只能努力表现(这个词内涵丰富),待上级赏识,同级推举(虽然是形式,却也少不得)。薄虽然是红色贵胄,有特权,但因其太咄咄逼人,会让当朝“九龙”中的一些人如芒刺在背。平心而论,胡锦涛这方面的涵养已经很好,面对一位七品官“下定决心,死不作为,抱着定时炸弹击鼓传花”的指责,也淡然处之。但静水流深,在薄锣鼓喧天大肆推销“重庆模式”的同时,人家也开始围魏救赵,围的这“魏”就是薄熙来的股肱之臣王立军,王立军在辽宁作下的几大冤案在2011年被查,让这位冤案制造者坐立不安。
 
以后发生的事情世人皆知,虽然未必是真相的全部。但从海量的资料里,可以爬梳出很多信息。
 
2012年3月薄被抓之初,中共高层当中曾有人指出,这是“路线斗争”,但遭到党内激烈反对。路透社消息,在5月初的一次会议上,胡锦涛强调,薄熙来事件只是”个别现象”,以此防止党内出现更大的裂痕,同时也停止进一步追究薄熙来的支持者。在8月开审的谷开来案与王立军案中,薄熙来与此的关连已尽最大可能淡化。
 
2012年9月28日,中纪委发布《关于薄熙来严重违纪案的审查报告》,薄的罪名已经定调,即在王立军事件和薄谷开来故意杀人案件中滥用职权,负有重大责任;利用职权为他人谋利,直接和通过家人收受他人巨额贿赂;与多名女性发生或保持不正当性关系;用人失察失误,造成严重后果。虽然还留了一个活口,即“调查中还发现了薄熙来其他涉嫌犯罪问题线索”,但只算备而不用。其后,中纪委副书记兼薄熙来专案组长马馼离职,专案组另换人马。海外各种有关高层家庭腐败敛财的报道不断,由此可见其间斗争之激烈。
 
此次薄案最终定谳的三宗罪,其实比去年中纪委文件中更简化,而且主要集中在他的核心家庭成员及几位密友、亲信身上。这很符合中共的原则:尽量少牵连党内其他人士。
 
这就是中共视为党内事务的薄熙来的“罪与罚”。有人评论,如果在西方,薄熙来的性格与禀赋,会是一个很成功的政治家。对于这点我不敢肯定,但我可以肯定,在西方社会,他绝对不会因为想当总统就被视为有政治野心,篡党夺权。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参加竞选,胜,可以当总统;败,可以很绅士的祝贺对方,下次再来。至于他的口才与表演才能,更不会成为人们讥评的目标,相反还是竞选中的优势。
 
但是,薄熙来的家庭,以及他处理家事与国事那种夹缠不清的方式,在西方政治中绝对是个严重的问题,根本不可能有胜出的希望。
 
*薄熙来的家事与国事*
 
将薄熙来的生命锻造为悲剧的,其中有制度的因素,也有他个人性格及其凭仗家世背景的因素。作为一方督抚,他治其属地如诸侯王治领地。与诸侯王不同的是,他的部属既是家臣,又是朝臣,比如王立军;因此,他的家事与领地的政事奇怪地混合在一起。所有这些奇怪元素,在一个非常“正确”的时间发酵,为世界贡献了一个低级版本的杀人悬疑案件,终于将他导向了身名俱裂、前程尽毁的人生悲剧。
 
中国传统文化对士人的要求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薄熙来似乎忙于“治国平天下”,忘记了“修身齐家”。他视如股肱的王立军并非他知之甚深的旧部,而得自于其夫人谷开来的推荐;而向谷开来推荐王立军的人,又是其视同为家仆的徐明。所以,薄考察干部的标准,不知是根据其夫人使用家仆的标准,还是自己使用属官的标准。
 
《南都周刊》刊登过一篇“王立军与薄谷开来交好到闹翻始末”(2012年12月17日),其中记载谷王交往细节甚多,谷开来的行为与其说象一位王妃或主官夫人,还不如说更象一个青春期的王府大小姐在胡闹,金庸的武侠小说里有这类大小姐形象。由于90年代中后期中国媒体介绍谷开来是以知性与才华为主诉,从当年那种记忆跳跃到这篇报道,我很自然地相信了抑郁、无节制的海外生活与吸毒对她已经造成严重的智力损害。
 
这些事情,薄熙来并非不知情。在他未担任任何公职的妻子巡视王立军的办公室之后,他未加劝阻;王每天到3号楼报到,与谷开来“如胶似漆”,他也不曾过问。2011年12月底,趁王立军在北京开会,谷开来带随从查抄王的办公室,抄走六十多双皮鞋,七八箱衣服,几十瓶香水,烟酒、补品、手表、金银若干,并将一些皮鞋带回家,薄也只是要其手下将皮鞋扔掉,并未进一步查究,任由谷开来与其小圈子将都督府与公安局长王的办公室折腾个底朝天——如此“齐家”,出事是必然的。
 
这里还有一个奇怪现象不得不提:对于没担任任何公职的谷开来出现在公安局高层会议上,以及谷在处理王立军的紧急会议上出现并发指示,重庆市常委衮衮诸公似乎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由此可见,薄的同僚对这位红色贵胄出身的强势上司畏之如虎。所有这些不合规制的行为,按照中共的特务制度,中南海早就应该有所闻,却没有一个人出面加以制止规劝。
 
在儿子薄瓜瓜的问题上,薄熙来基本上是撒手不管。众多高官子弟在海外求学,只有薄瓜瓜的动静最大,各种不利传闻缠身。这个儿子与海伍德那1,400万英镑的中介费究竟是什么来路,至今也不明。
 
以上这些,又岂是薄熙来庭辩中那句“我没有管好家人和下属,我有大过”能够交待过去的。
 
薄熙来不可能不明白,围绕在他妻子周围并甘心为仆的海伍德、法国建筑师、徐明、王立军之流,迷恋的绝对不会是谷开来的魅力,而是他手中的权力。除了利益之外,他的妻子显然缺乏驾驭这些人的能力。这种因依附权力而结成的复杂人际关系,一旦遇到主角政治命运变化,都会化成杀伤主角的利刃。
 
薄熙来的悲剧是中国高层的镜鉴。他的命运悲剧是这个制度放纵权力的特点铸造而成。他凭借太子党身份恣意滥权,也是这个政治制度赋予他的非制度化特权。只要这个制度不改变,中国的上层政治就永远无法摆脱腐败、滥权与阴谋这些特点,薄熙来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