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良臣：“毛泽东时代社会风气好”是否“历史事实”？

 

　　可这种文章，不能让有关部门分析，一分析就坏事，甚至可以分析得让作者“受不了”。

 

　　如果所有的中国人当真都做了作者的俘虏，认可“毛泽东时代社会风气好是历史事实”，结果会怎样呢？第一个结果，就是“反证”了眼前这个时代的社会风气不好，甚至很坏——而这只是作者想说而又不忍说出来的。那么如果中国人都认可了今天这个时代的社会风气不如毛泽东时代，紧跟着像我这样的人就会问了：这个时代的社会风气不好，是什么原因造成？又是谁造成的呢？

 

　　全世界都知道，今天的中国社会，不仅同样是沿袭毛泽东时代的执政党所领导的，而且党员已经达到了8000多万，比毛泽东时代要多多了！也就是说，如果说毛泽东时代社会风气好，那么眼前这个时代的社会风气应该更好才对。可见，任何人说今天中国社会风气不好，事实上也就等于在说今天共产党领导得不好，那8000多万党员中没有多少货真价实。

 

　　可作者有勇气有胆量这样说吗？我想作者不敢。果真这样说，是有可能被有关部门请去“喝茶”的。这个作者很聪明，只说毛泽东时代好是“历史事实”，不说眼前这个时代如何不好也是事实。而时至今日，有关部门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大家心照不宣。

 

　　别看作者那么拥护爱戴毛泽东，如此怀念毛泽东时代的社会风气，可他心里非常明白，今天中国社会的根本制度其实仍然是毛泽东时代的制度。如果换了天地，共产党不再，说不定他连怀念毛泽东时代的勇气、说“毛泽东时代的社会风气好是历史事实”的胆量也没有了。因为我们知道，就在毛泽东时代的文革期间，如果有人像作者这样“散布”有“影射当代”嫌疑的言论，极有可能以“现行反革命”论处，而当年很多“现行反革命”的肉体都在那个时代消失了。

 

　　如果作者嫌本人上面所言不免片面，那就还有一种可能，这就是作者想说，今天中国社会风气不好乃至很糟糕，是因为虽然共产党还是那个共产党，只是没有毛泽东那样的铁腕人物或叫“大救星”来领导了，也就是说，今天仍需要毛泽东那样的“强人政治”。

 

　　两种可能，必居其一。否则，难以自圆其说。

 

　　那么，毛泽东时代社会风气到底好不好，是不是像上面那个作者所说的“是历史事实”呢？我们只能从大的方面着眼。就像鲁迅所言，“因为历史结账，不能像数字一般精密，写下许多小数，却只能学粗人算账的四舍五入法门，记一笔整数。”

 

　　即使从本人记事算起，至少在毛泽东时代也生活有十几年。如果说毛泽东时代社会腐败的程度不及今天广而深，我承认，但如果因此就肯定“毛泽东时代社会风气好”，我觉得那是你自己的思维方式出了问题。

 

　　打右派，是不是毛泽东时代？有多少所谓的“右派”不是自己的单位胡乱划定的，而胡乱将自己单位一个正常的员工划为“右派”，这是不是“历史事实”？这种社会风气也能算“好”吗？中国社科院有个副院长到今天还在公开的刊物上发表文章强调“打右派时没有处死一个人”。可被称作“右派集中营”的甘肃夹边沟折磨死了多少？那些被折磨死的所谓右派与“处死”又有什么不同？如果说真有不同的话，那也只能说被折磨死要比“来个痛快”的处死更难受。把人胡乱打入另册，当时虽不处死，之后却把人折磨死，这种社会风气如何也能说得上“好”？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右派分子”非正常死亡数字到今天也不见政府统计并公布。面对这样一种“历史事实”，任何人说打右派没有处死一个人，都只能说明这种人失去了人性。任何人赞美这种时代的“社会风气”，都只能说是脑子进水了。

 

　　当年由于毛泽东一人就控制了整个中国社会，中国，也就只是他毛泽东的中国。既如此，不管什么人说毛泽东时代社会风气好，在别人看来，都像是在讽刺。请问：饿死成千上万的百姓是不是毛泽东时代？大批基层干部浮夸风盛行，是否也能说成是社会风气好（基层干部以及更高级别的官员为何没有饿死的）？文化大革命是不是毛泽东时代？“全国山河一片红”，早请示，晚汇报，开会发言上来都要念一段“最高指示”，这是什么“社会风气”？自从有人类以来是否出现过这种疯狂？学生可以打老师不说，儿子举报母亲反动，并让母亲因此被枪杀，这种社会风气难道还不够恐怖吗？更令人发指的是，文革期间，中国南方某乡下把一个村的地主成份的人家全部杀害，连幼小的婴儿也不放过，毛泽东时代这种血腥残暴的社会风气到底“好”在哪里！安徽黄梅戏著名演员阎凤英因不堪受辱自杀后还要开肠破肚查看有没有“电台”，人类有过这么残忍的社会风气吗？文革时，动不动把人拉上街批斗游行，甚至在有的女性脖子上还要挂双破鞋以示羞辱，这种社会风气是否也能称之为“好”？

 

　　本人二姐夫的父亲是一所中学教导主任，因挂牌站街示众后，感觉人格受辱，跳进了当地城南一座水库自杀，而这座水库正是思想家顾准当年曾劳动改造时修建过的河南信阳商城县铁佛寺水库（文革时改名为东方红水库）。尸体运回家后，放在地上。因我们两家同住一小院，是邻居，自己不懂事，也争着去看了一眼，只见脸色惨白，鼻孔有血水和着泥污浸出。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个多么恐怖的时代哦！真想不到，时隔这么多年，居然还有人说那个时代的“社会风气好是历史事实”！我真的要怀疑人心都是肉长的了。

 

　　退一万步，如果一定要说毛泽东时代所谓“社会风气好”，那也是建立在毛泽东的独裁高压统治、各种整风运动不断、中国百姓毫无自由的前提下。一个人没了自由，还有什么？请问，今天有多少过来人还想回到那个时代？甚至就连所谓怀念者，大抵也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怀念一下而已，绝不希望真的再倒回到毛泽东时代吧。

 

　　不自由，勿宁死。一个“不准乱说乱动”没有自由的社会，一个因二元制让农民生活在九地之下的社会，一个大多数百姓吃不饿穿不暖的社会，一个“爹亲娘亲没有毛主席亲，天大地大没有党的恩情大”的社会，这种时代的“社会风气”你说能“好”到哪里去！说毛泽东时代的社会风气好，去问一问那些被“革命群众”折磨死的人，去问一问那些“地富反坏右”以及他们的“狗仔子”们，去问一问储安平，问一问罗隆基，问一问顾准，再去问一问自杀的邓拓、吴晗、老舍、傅雷，甚至也还可去问一问原人民文学主编、可以称得上老革命的韦君宜，他们会不会答应！

 

　　早些年在广州《随笔》杂志上读到过一篇随笔，到了现在，内容主题几乎忘得一干二净，惟有作者在文章中说他的乡下舅舅有次去京城看望他这个城里亲戚，跟他说，走过天安门时，见到城楼上悬挂的那幅巨大画像，觉得毛主席其实就是一皇帝——这一句至今不忘。

 

　　在一个帝王，尤其是在一个“马克思加秦始皇”这种帝王统治的社会，在一个没有公民甚至算不上国民而只有奴隶的社会，还谈得上什么社会风气的好坏，甚至还斩钉截铁地说成是“历史事实”。真是没了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