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去毛化仍需不懈努力

二○一三年十二月毛诞辰一百二十周年，中共官方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纪念座谈会，习近平发表讲话，主体上看不出与以往江、胡时期纪念毛的活动和讲话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其中有几点做法和提法还是值得关注，传达了有关中共政治的一些信息。

首先是纪念毛的活动降级降温。按照前几个月中共官方的宣传基调如不能否定前三十年，批判历史虚无主义等等，让许多毛派兴奋不已，一扫薄熙来案发后的挫折感，以为可以在习的身上找到更大的寄託，终於等到正式翻身的历史机缘。但随着入秋后中共一系列在宣传毛方面的降温举措，毛左对主政者在对待毛的态度上是否如他们所期望开始感到怀疑，三中全会的改革决议出来，更让他们有些沮丧，但还是没有绝望，盼望中央能在十二月毛诞辰上有更能让他们满意的表述出来，现在看来，他们的希望大多落空。在毛左们希望将毛奉为神的今日（“毛泽东就是神”毛左韩德强语），习将毛明确地拉回人的地位，强调其作为人的历史局限。由此可见，因种种现实的政治需要，也因国内外对习前一段向毛左倾斜的反感造成的压力，这一届暂时大概也不会再掀起什么鼓吹毛的高潮。至此，毛左们与新一届主政者的小蜜月期宣告结束。下一步双方之间的关系会有什么样的演变，这可能还有待中国的政经形势的变化，有待观察。

其次，习李等赴纪念堂向毛鞠躬，纪念会上对毛的高度肯定，又从另一面让自由派清楚地意识到，他们所希望的对毛的历史罪行进行清算至少是暂时无望，与此相关的政治改革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得以启动。习是中共的习，党也还是那个党，毛依然是中共政权的象徵，中国的去毛化的历史进程还需一个相当长的历史阶段，仍需不懈的努力。

“江山”意识支配权力运作

这次讲话中习的几个表述，可以让我们对其今后大致试图从毛那里继承的东西及其执政走向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习在讲话中将毛的遗产概括为“实事求是”，“群众路线”，“独立自主”，尤其花了相当多的篇幅谈所谓“群众路线”的问题，为当下的“整党整风”做论证，并再次提出毛当年“我们绝不当李自成”的警示，宣示要解决好“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历史性课题的问题.如果说，习纪念毛的讲话与以往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大概就在此了。

一方面，拿李自成作参照，从一个侧面透露出的信息是，自中共夺取政权伊始，传统的“江山”意识就一直是作为一种深层意识在支配着中共的意识形态和权力运作。理解这一点对理解以往中共执政的历史尤其是当下的政治至关重要。另一方面，重提政权和政治力量的“兴亡忽焉”的历史现象，也传递出中共当下对权力的腐败、面临的危机导致可能失去政权的焦虑和担忧.强调“群众路线”和重提李自成的命运以及过往政权的兴亡忽焉，其内里的逻辑都是一个，就是如何保持政权。官方也深知，权力集团与民众的脱节，政权与社会的疏离，已经严重地危及政权的稳定。在官方高声宣调各种“自信”的时候，却是一种深深的对未来缺乏信心的氛围笼罩着中共包括其高层。

不过，群众路线过去没能避免中共官员的腐败和与群众的对立，今日也不可能完成这任务，这是因为所谓走群众路线的主体依然是中共的官员，是“我（官员，党）”走群众路线。尽管习的讲话也宣称人民群众是创造历史的主体，但在中共的历史和制度设计里，群众从来都是被领导的对象，没有群众选择官员，约束官员的机制，因此，无论怎样高调宣示，最终都无法避免流於走过场形式，最终也无法根除腐败和官民对立的结局。正如习在讲话中引用毛的那句话：“中国的命运一经操在人民自己的手里，中国就将如太阳升起在东方那样，以自己的辉煌的光焰普照大地”。此言不差。可历史的嘲讽是，说这如此漂亮话、群众路线的发明者的毛泽东自己从来就不允许亿万人掌握自己命运的，而是将亿万人玩弄於股掌，要他来掌握亿万人命运的。且不去讨论习的内心真实想法如何，如果缺乏相关制度的建立，如何让我们相信他就能比毛更好地让亿万中国人掌握自己的命运？

对毛诞中共惯用选择性纪念

正是在这一点上，当下要做的不仅是回顾毛的几句提法和漂亮话，最重要的恰恰是要清理毛在此方面的负面遗产，真正赋予人民以权利。只有亿万中国人真正有了权利，才是根治腐败、解决政权合法性危机，消除“兴也忽焉，亡也忽焉”现象的根本。人所周知，所谓“兴亡忽焉”的命题，是当年黄炎培先生访问延安时与毛论及历史时所提，毛在回答其问题时称──我们已经找到新路，能跳出这周期律，这就是民主，让人民来监督施政。只有让人民起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而显然在这一点上，习尽管旧话重提，却不敢去重温毛当年的答案，只强调所谓要靠党的自觉、自我更新来解决这类问题.显然药不对症，避实就虚，还不如当年没进中南海前的毛说得明白真晓，也依然是中共惯用的选择性纪念和选择性使用毛的语言的老套。

事实上，以这类思维注定无法解决问题，“亡也忽焉”的危机就注定时时存在，无法从根本上得以消除。如果中共要想新生，不做现代的李自成，就一定不能再以李自成为参照，而要学华盛顿、联邦党人，推动构建一个开放性的、可长可久的民主自由的制度，为自己也为中国的未来开出新局，否则，某种形式的李自成悲剧将不可避免，历史将再现“亡也忽焉”的现象，那可不是什么所谓的男儿能挽救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