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转型与培育公民社会”征文


北大教授孙东东有言,“对那些老上访专业户,我负责任地说,不说100%吧,至少99%以上精神有问题——都是偏执型精神障碍”。我相信,他的观点代表了当局维稳官僚的普遍认识。

以现今的医学水平,仍然无法对精神病进行生理指标上的客观精确鉴定。对躯体疾病,通过生理指标的检测,能够进行客观诊断,而对于精神、心理问题的诊断,全凭精神病医生的主观判断,依据就是“正常”还是“不正常”。在一个致力于培养顺民的极权社会中,那些不屈不挠地抗拒强权、捍卫自己权利的上访户,当然不符合顺民的“正常标准”,当然是“精神病”,是“偏执狂”。

极权社会的“正常标准”

精神的“正常”和“不正常”,具有时代性、社会性。所谓“正常”,乃以特定时代的社会常态和多数人的表现为参照系。譬如,大清朝男人留大辫子,是正常的,到晚清时期那些接受了现代文化的留学生和革命者,率先剪掉了辫子,在清政府和民众眼里,必定是“不正常”的,今天看来,却是“伟大光明正确”的,是开风气之先的超前者。

当今世界,日趋多元也日趋文明,在不同社会制度下,“正常”或“不正常”的标准,常常大相径庭,乃至根本相反。宪政民主制度下,一个人在大街上讲演,公开批评政府,乃天赋人权,是社会常态,没人会认为“不正常”;而在官僚专制统治下的中国大陆,则会被视为“不正常”,甚至被关进精神病院。

可以说,在极权社会中,对“精神病”的判断并非单纯的个人身心健康问题,而是具有深刻的社会政治内涵。极权社会对“精神病”的认知本身,即反映出制度之恶、社会之病。

为什么极权社会中的少数官僚阶层能够长期统治和压迫大多数人呢?把答案仅仅归因于暴力的使用,过于简单化。试想,如果让官僚极权来统治美国人民,会出现什么情况呢?这就如同把一群自由的野生动物突然关进了笼子里,剥夺了他们的自由,必然会遭到普遍反抗,这种普遍反抗会使得专制统治所要付出的精力和成本如此高昂,以致一天都维持不下去。

专制统治要维持运转,需要一整套的机制来持续不懈地大批量地制造“顺民”,制造出一个顺服统治的社会基础和社会常态。中国数千年的专制制度都在致力于把民众驯化成“顺民”,只有“顺民”才是“良民”,那些不屈服于专制统治的人,则被归类为“刁民”,要受到毁灭性打击。今日官僚当局对维权者的“精神病”污蔑,正是旧日王朝对待“刁民”的版本翻新。

极权统治就是在制造顺民的同时,把“逆民”制造成“精神病”,剥夺其一切权利,包括作为正常人的生存权。大量个案反映出,其“造病”机制主要有三种:“诬”、 “逼”、 “治”。

“诬”——正常人“被精神病”


所谓“诬”,是当局把不顺服专制统治或在原则问题上“较真”的正常人,诬为精神病,今天,“被精神病”成了当局维稳的流行方式。

两种人最易成为受害者:一种是那些对自身权益遭到侵犯不肯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人,他们不肯向专制官僚低头妥协,不屈不挠地坚持抗争,最典型的就是孙教授口中的上访户;另一种是那些不遵从“潜规则”,对专制政权的表面文章信以为真,去跟专制权力的潜规则“较真”的人。

中共官僚政权的一个特点是,运用“潜规则”进行统治。如果只从某些政策宣传来观察官僚政权,你会误以为它颇为开明,殊不知这只是一种欺世愚民的表面文章。在现实中,权大于法,官僚权力主宰一切。有人将此归纳为“好话说尽,坏事做绝”。但有些真诚的人,包括一些共产党员和公职人员,却对官僚政权的欺骗宣传信以为真,真诚地按照表面文章办事,去跟官僚专制权力“较真”。在官僚们看来,他们就是一些不识时务的“傻子”,往往就会“被精神病”。

一些披露出来的案例反映了这种情况,如陕西某国企的一名干部,不肯为上级官僚的营私舞弊大开方便之门,而是按照原则进行抵制,结果遭到打击报复,他又坚持向政府部门举报,政府却把他关进了精神病院。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某派出所一名警官,不肯按照上级官僚的指令办案,去袒护违法者,而是按照原则为受害人伸张正义,结果被撤职审查,他不断上访,却被自己供职的公安局送进了精神病院,惨遭折磨。在重病几近死亡的情况下,精神病院不愿承担责任,才让他的家人把他接出精神病院。他的家人带他到天津去重新鉴定,结果是完全正常,根本没有精神病。诸如此类的案例举不胜举,在现行体制内部,一些真诚地按照当局宣传的原则行事的人,往往要为这些两张皮的“原则”付出巨大的个人代价。

 “逼”——极权统治把正常人逼成精神病

在专制统治下,人们的心理压力是十分巨大的,因为严酷的政治环境不允许人们自由表达,不允许人们按照自己的真实意愿和良心行事,而是要把人的一切思想、言论和行为,都压抑在蛮横僵化的专制制度躯壳内,导致那些有很强的独立性和道德感的人,心理上产生很大的矛盾和冲突。如果他们既不愿让自己的人格扭曲,又不得不适应极权统治的社会环境,内心必然是天人交战、无止无休,当外在压力和内心冲突积累到极限,很容易造成心理崩溃,精神失常。

所以,社会的精神病发病率,与政治环境存在极大相关性。每当政治环境黑暗、社会氛围严酷时,比如历次政治运动、文革时期,社会上发生精神病的人数就大大增多。良知本乎人心,自由乃是天赋,而专制制度恰恰要压抑人的良知,扼杀人的自由,这必然会在人的精神心理上造成巨大的压力和无处申诉、无从解脱的冲突。

“治”——正常人被“治疗”成精神病

正常人“被精神病”后,在精神病院经受黑暗、残酷的“治疗”,而被“治”出精神病的几率是很大的。

那些治疗精神病人的手段,对正常人来说就是酷刑。这种残酷的肉体和精神折磨,很容易就弄假成真,把一个正常人“治”成真正的精神病人。有一名中学教师,在1989年“六四”事件中,因不满和批判当局镇压,被关进精神病院。结果,在精神病院的残酷“治疗”下,他的精神受到强烈刺激,以致失常,成了一个真正的精神病人。虽然他后来被放出精神病院,但精神病的根子已经埋下,以致几年之后,他精神病发作,竟杀死了自己的亲人。

通过“诬”、“逼”、“治”等种种方式,官僚极权统治大批量地把正常人变成“精神病人”,制造了无数人间悲剧。中共曾经制作了一部政治戏剧,叫《白毛女》,主题是所谓“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但是,“白毛女”在现实压迫下还可以逃到山里去,还有“做鬼”的空间和自由,有朝一日还可以恢复正常人的生活。而中共官僚政权把正常人关进精神病院,让人生不如死,连“做鬼”的空间和自由都没有,它把正常人“治疗”成真正的精神病人,让人的精神永远失常,再也不能恢复正常人的生活。精神病人的生存,是最没有尊严的生存,只能给自己、给亲人带来无尽的痛苦。

极权政治之下,人不如鬼。

六十年的中共官僚极权统治,造成病态的政治环境,对精神病的判断标准本身早已变得“不正常”。逆来顺受、甘当奴隶被视为“正常”,而捍卫自己的正当权利,却成了“不正常”、不识时务,所以才有那些维稳官僚和“叫兽”们的奇谈怪论。苍生无辜,为政有病。在一个专制自闭、黑暗窒息的政治环境下,价值判断标准已经黑白颠倒。唯有以宪政民主制度,造就自由、开放、多元、包容的社会环境,价值判断标准才能恢复正常,健全理性的公民社会方能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