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民主人士黄炎培先生,在访问延安时,曾向毛泽东警示性地提出历代兴亡的一条规律——周期律,因而,近世人们在议论历代王朝盛衰兴替时,都把它当做最为重要的规律。
个人认为,周期律确实存在,但它只能说明兴亡交替的时序往复:从兴到亡,从亡到兴;一个腐朽王朝衰败后,必将被另一新兴王朝所取代,周而复始,始而复终,长不过数百年,短则数十年;但这还只是时间现象,而非本质规律。一个王朝为什么会由盛而衰,直到被另一新兴王朝所取代,形成周期,只是表象而已,真正起支配作用的,却是另一个最基本的规律,我姑且称它为历代兴亡的“自掘坟墓律”或“自取灭亡律”,简称为“自掘律”。我认为,只有这样来认识这条历史规律,才能真正做到“以史为鉴”。
其实,早在两千年前,西汉文学家、政论家贾谊和唐代文学家杜牧,就在他们著名的《过秦论》和《阿房宫赋》里,用文学语言评论历史时,就指出过这一铁律。而杜牧在《阿房宫赋》里,讲得更为精辟,更具警醒后世的作用。
他指出:“。。。。。。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睱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也。”
这就是说,当时雄琚关内,有河海之利,沃土千里,物产丰富,自然条件等远胜于偏处西北一隅的秦国的 齐楚燕赵韩魏等诸侯国,之所以被秦一一所灭,主要是六国君主耽于安乐,罔顾民生,不体恤人民疾苦,并被秦分化瓦解,相互征伐,耗尽民财,又未能团结御侮,以至被强秦逐个吞并。六国之所以灭亡, 其主因在六国之君自己。
并吞六国,统一天下后的秦,当时真可谓“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并吞六荒”(贾谊语),是何等的强盛!但为时不久,到始皇以后就二世而亡,何故?早于杜牧近千年、离秦亡汉兴不久的贾谊在其《过秦论》中就总结了秦亡的根本缘由。这就是 秦政权灭六国后“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弱天下之民”“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日益骄固”,以至“仁义不施”,骄奢淫逸,压榨百姓 ,收尽民财,大 建阿房宫,施行严刑峻法,残酷镇压人民,焚书坑儒,屠杀知识分子,毁灭文化。结果是:“山东豪俊并起,百姓斩木为兵,揭竿 为旗,天下云集而响应”。一个强大的秦王朝,也就二世而亡了。这是它自己葬送了自己。正如后来杜牧所说:“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
秦以后的历代封建王朝,也都未能逃逸这一兴亡铁律的支配。
一个新王朝的兴起,总是在前朝自掘坟墓的废墟上建立起来。在其建立初期,一般会汲取前朝败亡的教训,励精图治,关注民生,轻徭薄赋,减轻百姓(尤其是农民)负担,奖掖农商,整饬吏治,力避奢靡,实施新政。但这些新气象,也就维持三五代,就开始倒退,又向腐朽方向发展。这是由农民革命的性质决定了的宿命,也是封建意识、封建制度导致的必然结果。
新王朝开张不久,统治阶级上层就会有人觊觎王位,内讧不断;当皇帝的 ,为保住王位,必然会重用亲信,近小人而远贤臣,甚至杀功臣、诛良将,这就导致或外戚干政,或宦官擅权,或奸佞当道 ,昏聩、腐败加剧。对下则滥施刑罚,加强对百姓的严酷统治。
由于封建君主们都以天下为私产,必然对百姓予取予夺,以满足其穷奢极欲。种种恶行劣迹, 势必导致民怨沸腾,官民对立,官逼民反,埋葬这一代王朝的基业,从而为新王朝的取代创造条件。王朝之间的败亡兴替 ,也就又周而复始,形成周期。这就是所谓的周期律 。但造成这种循环周期的根本原因,却是历代统治者的劣迹、腐朽、暴政造成的恶果,是他们在“造就”自己的掘墓人,未能逃逸自取灭亡的轨迹 ,这才是形成周期循环的本质原因。
“自掘律”不仅对封建时代的盛衰兴亡起支配作用,对现当代那些仍承袭封建意识、实行专制制度的非民主政权,也逃脱不了这一兴亡规律的支配。
中国国民党在推翻极端昏庸、腐朽的满清王朝后建立的国民政府,也曾以实行民族、民权、民生的三民主义为宗旨,希图建立一个现代民主国家。可是,在孙中山逝世后,蒋介石政权却与孙先生的三民主义背道而驰,罔顾民生,剥夺人民的自由民主权利,实行一个政党、一个主义、一个领袖的党国体制。权贵阶层控制著整个国计民生,官员贪污腐败日益严重。在其统治后期,经济崩溃,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又加紧镇压民主人士和学生运动,这就把全国人民、广大青年学生推向中国共产党一边,他们群起响应中共建立自由、民主、富强、文明新中国为目标的革命斗争。抗日战争胜利后不到三年,拥有800万军队和严密的军、警、宪、特组织的蒋家王朝就土崩瓦解。这难道不是蒋政权反人民的倒行逆施在制造自己的掘墓人,自取灭亡吗?
苏联的解体和苏共的垮台,也是由于斯大林长期残酷统治的必然结果。在斯大林统治时期,党内斗争不断,许多著名的十月革命领导人遭残害,不少战功显赫的军事家、将帅被残杀。建立许多集中营、劳改基地,迫害不同政见者和知识分子。实行“三垄断”:经济垄断、政治垄断和思想文化垄断(梅德维杰夫谈苏联解体的原因)。对内对外实行沙文主义。斯大林死后,赫鲁晓夫、戈尔巴乔夫等先后揭露了他的暴政,清算了他的种种暴行,使广大人民认清了斯大林主义的真面目,最终导致了苏联的解体和苏共的垮台。这都是苏共政权自己造成的恶果。 最近,有位领导人曾提问:“苏联为什么会解体?苏共为什么会垮台?”“苏共解体时,偌大一个党就没有了。按党员比例,苏共超过我们,但竟无一人是男儿,没什么人出来抗争”。的确如此。这种难堪的后果,难道不是苏共领导集团,特别是斯大林,违背苏共广大党员和苏联各族人民的意愿和根本利益、一意孤行,推行斯大林主义造成的恶果吗?没有男儿出来抗争,这是党心民心丧尽的苦果。有人把苏联发生的悲剧,归咎于赫鲁晓夫的揭发和戈尔巴乔夫的“公开性”和“民主的、人道的社会主义”的主张,也有人认为是外国势力操纵的结果。这些人如果不是有意为斯大林主义的罪行开脱,就是不懂内因是根据的道理。“物必腐而后虫生”(引自习近平最近反腐讲话),物极必反,残暴统治发展到极致,必然会自取灭亡,难逃这条历史唯物主义铁律的支配。
近两年,西亚、北非一些长期残酷统治人民的暴君和伊斯兰极端主义强人如萨达姆、卡扎菲、穆巴拉克等的悲惨下场,不也是他们自己制定的残暴政策和种种倒行逆施为自己掘好了坟墓,把自己葬送 进去的吗?看来,古今中外一切非民主、反民主国家的政权的更迭,无例外地都在受“自掘律”的主宰,这确实是一条颠扑不破的铁律。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认真体察古今政权兴亡盛衰的规律,才 有可能避免重蹈覆亡复辙。关键在于真正汲取历史教训,不要像杜牧指出的“秦人不睱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也”,留下永远的遗憾!
当今的中国,经过30多年的改革开放,经济上已取得举世瞩目的成绩。但是,我们的许多改革仍不到位,特别是政治上的制度性改革仍止步不前,以至贫富分化日益显著,社会矛盾开始激化,权贵阶层 、垄断集团和贪腐官员控制著国家的巨额财富及国计民生,又得不到制约和监督,人民的知情权、监督权、选举权、罢免权难以落实,宪法赋予人民的各项权利没有保障,实现社会的公平、正义仍停留在口头上,权力远未关进制度的笼子。因而,官员贪腐日甚一日,超过历朝历代。在这种形势下,人民不可能共享改革开放的成果,生活水平和生活质量难以得到应有的提高和改善,生存环境反而受到严重污染、破坏。加上吏治腐败,司法不公,官民冲突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时不我待,形势逼人,如果再不痛下决心,以壮士断臂的勇气,对多年积累的社会积弊,认真从制度上加以彻底改革,就很可能发生人们不愿看到的社会大动荡,陷入中外历史一再昭示的覆辙。我们相信18大政治报告指出的亡党亡国危险,绝非危言耸听。
毛泽东当年在回答黄炎培先生提问时,曾表示,他已找到一条避免新兴政权“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新路,那就是实行民主,让人民起来监督政府,以化解兴亡周期的宿命。可是,如今新政权已过了花甲之年,百姓仍然没有等来充分的民主和对官员的监督权利。面对当前形势,当务之急是立即实行宪政,尽快兑现宪法赋予人民的各项民主权利。再已不能只空喊什么“加强xx自信”来为自己壮胆、打气,在自我陶醉中麻痹自己,以至丧失改革良机,那就为时过晚了。
2013年2月23日 癸巳年元宵节前夕完稿(根据我于2012年初冬在中国教科院离休干部“论坛”会上发言提纲整理、补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