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施明德等台湾7位蓝绿政坛大老,就两岸关系提出“大一中架构”,为两岸和解设计了五项原则下的解决方案。以策划者的初衷看,显然是希望以此石破天惊之论,达致红、绿、蓝目前僵持状态下的某种突破。但从各方反馈来看,结果却令他们颇为意外:两岸媒体及社会反应冷淡,大陆官方及国民党、民进党虽然都有一些反馈,但总体而言缺乏关注。在大陆的民间舆论场中,这一话题甚至根本就没有引起讨论。
近年来两岸关系和台湾问题已越来越难以成为大陆舆论(包括官方和民间)的话题中心。不仅“大一中架构”如此,今年在台湾社会引发巨大反响的太阳花学运(或称反服贸)也是如此。太阳花学运一度曾经是国际着名媒体争相报道的题材,但大陆主流媒体,包括敢言的市场化媒体报道得反而不多。当然,相比“大一中架构”及台湾其他政治新闻而言,太阳花学运在大陆民间舆论场的讨论稍微多一些,但也仅仅局限于少部分对台湾有所了解的公共知识分子和社会精英阶层中。
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主要还不是中共在两岸问题上的媒体管制所致。外界可能很难相信,在台湾问题、香港问题、“六四”问题和“疆独”、“藏独”等“敏感词”问题上,台湾问题早已不是大陆舆论场的一个突出问题了。我注意到,近年来多次有着名大陆媒体在报道中把台湾误写为一个国家,也不再像多年以前动辄停刊整顿、撤换总编辑、开除和处罚采编人员了,甚至管理部门有时根本就当作没看见,懒得去管它。诚实地说,这一切确实得益于2005年连战大陆行之后,大陆在台湾问题上的策略变化及两岸关系的大幅改善,特别是2008年马英九上台以后,大陆有关部门对台湾的敏感度“松懈”多了,大陆舆论讨论台湾问题的环境也宽松了许多。反倒是香港问题,现在成了一个“问题”,大陆媒体工作者常常稍有不慎,就被国安或情报机构找去谈话和“喝茶”。
两岸关系和台湾问题现在之所以很难成为大陆媒体和民间舆论场讨论的中心议题,关键在于,大陆社会内部当下的矛盾与问题已经太多,且焦点多集中于大陆的腐败等政治体制问题,民众对大陆以外的台湾等问题根本无暇顾及,或者没有太多兴趣,除非台湾问题与大陆政治问题相联系。比如,当谈及台湾太阳花学运时,大陆民众更关心的可能是大陆学生何时也能如当年六四那样来一场学运,以及如何借鉴台湾的民主体制。作为大陆最活跃、规模最大的民间舆论场,台湾不少名人、明星、媒体人和民众近年来也十分热衷于在大陆的新浪微博上发言,希望能与大陆民众互动,但是他们发现,如果纯粹讨论台湾内部的问题,哪怕是讨论两岸关系、统独问题,都很难引起共鸣和争鸣。但是,一旦提及大陆内部的政治腐败、社会不公,立即就能获得极高的转发率与关注度,成为话题热点。台湾前立法委员邱毅,在大陆新浪微博上“混”了很久,虽然他在大陆民众中有一定的知名度,但真正让他“成名”,却是因为他多次“干涉”大陆“内部事务”,才引得大陆民众热捧。他在南京政府部门准备砍伐数百株有七八十年树龄的法国梧桐树时,在微博上坚决发声护树,并表示要透过海协会和海基会与大陆协调,以致南京市政府都不得不与他作沟通。这件事一下子使邱毅成为大陆很多民众心目中的台湾“英雄”。但是很快,邱毅又因为在多个大陆“内部事务”上胡说八道,站在大陆政府一边,被民众直斥为“五毛”,瞬间名声扫地,成为一个大陆民众人人喊打的“主” 。大陆民众对于自身问题的关注,远远超过了对台湾内部问题,包括两岸关系及统独和台湾未来等政治问题的关注。
这恰恰体现了大陆民众正在走向成熟。两岸未来走向、台湾统与独,在逐步对历史与社会产生深刻体认的大陆民众看来,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政党、政客和政治集团的利益需要,一个虚幻的、没有个体幸福的“统一”,对民众个人和家庭而言毫无意义。大陆民众当下最在乎的是自己是否有可能争来基本的人权和自由。在大陆没有政治民主、没有言论自由、没有基本人权的情况下,奢谈台湾的未来如何、台湾与大陆是否统一,是可笑的。与台湾统一不统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两岸人民是否自由、幸福。如果统一之后,大陆老百姓还是生活在专制、独裁和没有自由的社会里,那么大多数大陆民众宁愿不“统一”。
所以,大陆民众根本不关心“大一中架构”,因为“大一中架构”的五原则,根本没有提及大陆的民主化及人权与自由等基本问题,遑论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