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时报朱建陵北京专访/《炎黄春秋》是大陆一份主要供老干部及知识分子阅读的月刊,在北京一般书报摊上并不容易买到,但由於经常出现被外界视为「大胆」的言论,海内外知名度甚高。该刊总编辑吴思在受访时表示,碎步前进的民主,始终是《炎黄春秋》追求的目标。
十年前首创中国历史「潜规则」概念的吴思,在大陆享有极高的知名度。吴思出生於一九五七年,年轻时度过一段不算短的「极左」岁月,一九八二年开始从事媒体工作,一九九六年加入《炎黄春秋》,而当时的《炎黄春秋》已经创刊五年。
吴思表示,《炎黄春秋》主要探讨历史问题,但与当年他刚加入的情况相比,现在的《炎黄春秋》更贴近於现实。例如该刊去年最引起争议的一篇文章,谢韬撰写的〈民主社会主义模式与中国前途〉,探讨的就是中国大陆当前应该走向以瑞典为代表的民主社会主义道路问题。
谢韬在该篇文章中主张,马克思的后继者,自列宁到毛泽东根本就是走偏了路,而邓小平的路线也并不完全足够,必须把「民主」给补上。吴思说,这篇被视为「离经叛道」的文章,刊出后引起极大反响,大陆各地也发起九场批判会。事实上,《炎黄春秋》的「与现实贴近」及「离经叛道」不只一端,几乎每一期月刊都有引起争议的文章。
刊登这样的文章,在大陆媒体圈中的术语称为「打擦边球」。吴思表示,《炎黄春秋》长期打擦边球却还能生存至今的原因,首先是编辑人员的经验,其次是《炎黄春秋》作者群、编委及社长的背景因素。
他说,以刊登中共老干部李锐文章而被封的《廿一世纪环球报导》为例,那篇文章《炎黄春秋》也登了,但没事。吴思说,这是编辑人员的经验问题,《炎黄春秋》在刊登那篇文章时做过删减。
但另一方面,吴思说,如果《炎黄春秋》未做删减、同样全文照登,也有可能没事。他说,《炎黄春秋》的社长、编委和作者群,过去都是各大部门的高级干部,现在的一些宣传主管,可能当年就是他们的部下。
但即使如此,打擦边球仍是一项「艺术」。吴思表示,虽然中共现任宣传主管单位对《炎黄春秋》的老干部们都信任得过,相信他们提出的都是建设性意见,但在发表一些敏感文章时,仍要十分谨慎,不可触动政治集团的核心利益。
吴思举例说,如果一篇内容很有料的文章,已经超越尺度了,他们就会在下标时小心一些,把文章的性质拉回到尺度内来。而如果一篇文章离尺度还有一些距离,编辑在下标时就会大胆一些,让文章在感觉上更接近於尺度。但至於如何具体拿捏尺度,吴思说,这凭的是二十几年的媒体经验,很难说得清。
《炎黄春秋》长期与尺度周旋的原因,在於该刊的民主理念。吴思说,虽然与毛时代相比,大陆的政治体制已经有很大的进步,但仍然是一种集权制度。据指出,《炎黄春秋》主张采取碎步改革的路径,在媒体的开放上,先放开个一、二家;在民主选举上,也可以由现在的村自治只能选二把手(村委会主任)往前走,让村可以选一把手(村支部书记),然后扩大到乡镇、到县市。
此外,吴思认为,大陆政治、经济稳定程度都超过越南,越南的总理、总书记都可以透过差额选举选出,大陆没理由做不到。他还认为,中共应该放松对非政府组织的管制,让大陆逐步发展成一个有组织的社会,等到社会准备的程度足够,未来才可以迎接一个大的转型。他认为,台湾民主化走的就是这样一条道路。
对於近期大陆媒体环境越来越差的说法,吴思并不以为然。他说,大陆对媒体的管制,经常是经一事、长一智的,碰到一次问题就总结一次教训,然后拉出一条线来,最后线越来越多,结成一片网。他说,对网路这样的新兴媒体来说,由於仍在结网的过程,因此会感觉越来越「紧」,但对报纸、杂志这样的媒体来说,感觉就不一样了。
他说,中共对报纸、杂志能做的,都已经走到头了,基本都做完了,从他自己经营杂志的感觉来说,过去一年反而自觉手脚活动馀地更大了。至於报纸,他举例说,《南方都市报》、《南方周末》仍然享有很宽松的空间。此外,大陆一些民间论坛、讲座,演讲者已经几乎毫无禁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