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人并不认为真有什么“世界潮流”,就算有这样一样东西,他们也要勇做“反潮流”的闯将。
 
 
今年以来,大陆的“意识形态斗争”趋紧,习近平明确提出把维护政治安全、政权安全放在国家安全的首要位置,并表态“决不能吃共产党的饭,砸共产党的锅”,新闻传播、文艺、高校等领域的“新常态”建设次第展开。互联网越来越“规范”,赵本山的演艺商业帝国开始感到日子不如以前好过了,高校教师开始谨言慎行。
各行各业冒出来的反叛者越来越多,也不是越来越多,而只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撕掉谨言慎行的伪装,敢于公开展示真我。但党的策略显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领导人虽然承认危机四伏,但毫不掩饰那种慢慢“收合人心”的耐心与自信。他们似乎,坚信是人民错了,受到西方思想观念的蛊惑,误入歧途,而不是他们逆世界潮流、历史潮流而动。
比如有人评估,现在中国大陆的媒体人全都是自由主义者,旧日所谓“南方系”不消说了,就算是京城官媒,上网看看记者编辑们的个人发言,就知道十之八九是自由民主主义者。至于高校,根据《辽宁日报》的说法,现在大江南北、长城内外高校的教师全在课堂上抹黑国家、嘲讽中共。不知道我们的领导人想过没有,为什么全国人民会这样?到底是人民误入歧途,还是党墨守成规?所谓人民误入歧途,无非是他们在追求自由民主,全世界人民莫不如此,中国共产党也在其十八大报告中明列自由、民主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内容。此足证明,自由民主是一种世界潮流,乃历史大势所趋。
早在1916年,孙中山偕夫人宋庆龄到浙江海宁盐官观看钱塘江大潮,随行者蒋介石、张静江等人。据说正是观潮不久,孙中山题写了一句警世名言:“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所谓世界潮流也者,应该是以自由、民主为核心价值与制度的现代性。习近平上台以来,曾经多次提到“世界潮流”。在2013年元月28日的中共中央政治局集体学习会上,习近平原文引用了孙中山的那句名言。
但现在看来,中国共产党人并不认为真有什么“世界潮流”,就算有这样一样东西,他们也要勇做“反潮流”的闯将。我们的党无论是理论上,还是制度、政策与行为上,实际上是否定“世界潮流”或者“反潮流”的。比如党一直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就等于间接否定“世界潮流”的存在。党公开否认“普世价值”,几乎就是直接否定有“世界潮流”这种东西了。结果就是“党管一切”,中国向何处流,只有党说了才算。
党否定“世界潮流”,根置于其独特的哲学和指导思想,不是一种简单的现象。党信奉马克思主义,其马克思主义教学大纲说,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运动的,运动是有规律的;物质决定意识,意识反映物质,反过来人的意识又对物质世界具有能动作用。具体到中国,就是无限夸大精神力量,坚信“人定胜天”。毛泽东推崇“愚公移山”,电影《英雄儿女》咏叹“为了开辟新天地,唤醒了沉睡的高山,让那河流改变了模样”,还有毛泽东本人所谓“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体现的都是共产党人“战天斗地”、“改天换地”、“开天辟地”、“翻天覆地”、“改写历史”的魄力与勇气。
“战天斗地”、“改天换地”不是光吹牛不纳税的,党不仅把它挂在嘴上,而且让它渗透到国家政治、经济与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党一直将“集中力量办大事”当成“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当它“量中国之物力”的时候,它实际上觉得自己获得了阿基米德支点,可以撬动整个地球。这使得所谓“可行性研究”的逻辑通常是这样的:党、政府和领袖决定要上的工程或项目是必定要上的,“可行性研究”只是在确保工程或项目上马的前提下如何为可能的灾难性后果设计若干补救措施。比如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将长江主要支流汉江的水自源头抽乾了,“可行性研究”就是让专家想办法如何给汉江补充流量。专家们想出来的办法,是再从长江抽点水到江汉中游。
中国共产党的口头禅是:改造思想,改造世界观,统一思想,肃清资产阶级自由化流毒,挽狂澜于既倒,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理。党的文献既将自由、民主纳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体系,而且以“人民当家作主”相标榜,但党又否定自由民主的普世性,说它不是中国人所需要的。如果中国人提出类似要求,那就是人们受到了“精神污染”,误入歧途。改造国民的思想、观念的想法,于是提上了党的议事日程,其方法就是从教育、宣传入手,收紧思想自由和言论自由的尺度。
既然主张“战天斗地”、“改天换地”,即便有所谓“世界潮流”,党也会采用工程学思维,把它逆转过来。李白高歌“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辛弃疾咏叹“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但毛泽东要叫“青山着意化为桥”,《英雄儿女》情系“让那河流改变了模样”。这就不是逆世界潮流而动,而是将世界潮流掉个头,让它反方向流。哪还有“顺之则昌”、“逆之则亡”的问题?
这使我们想到《国语?周语》中的一句话:“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但当党“让那河流改变了模样”,“决之使导”和“宣之使言”都显得没有必要了。
互联网不叫自由发言,课堂上不让“乱说”,真的就是“让那河流改变了模样”吗?这只是叫人撒谎,但不管有多少人撒谎,真相、真话和真理仍在,思想在人心里是绝对自由的。结果就是:我们都已知道了真相,他们还在那里扯谎;我们都已知道了真相,他们也知道我们知道真相,他们还在那里扯谎;我们都已知道了真相,他们也知道我们知道真相,他们也知道我们知道他们扯谎,他们还在那里扯谎。
这决不是“挽狂澜于既倒”,而是要让日月星辰反方向运行,是扭曲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