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兴衰之辩,其实是很私人化的经验相搏。
 
 
 
一个博士的返乡笔记,以及驳斥这篇笔记的文章,在微信朋友圈疯转了两三天,竞相阅读者众。老实讲,我既理解也很惊诧于这种文章的广泛传播。长久以来,“故乡”早已成为诗人及至文艺人士频繁使用的意向,而在今天,它又被评论者俘获,成为其言语的“猎物”。
概括起来,关于故乡的争论,属于意气之争。因为争论的前提要么是故乡的凋零衰败,要么是故乡的田园牧歌。这样的前提非常具有霸凌的气质──它取消了每个人故乡的差异悬殊,而用抽象出来的简要特征组织批判或扞卫的框架,很显然,这是有问题的。
故乡的兴衰之辩,其实是很私人化的经验相搏。以大陆之广阔,数十万个行政村、上百万个自然村之规模,即使是衰败也各异其趣。如此一来,以一个人的经验之谈,归纳出“故乡”的结论,不仅有相当的难度,也说明所下判断与结论的不可靠来。
这一次的故乡之辩,更奇怪的是自由派知识分子的竞相参与。这就让人感觉,在当下严酷的言论环境里,谈论故乡、贬抑故乡是一件安全的事情,所有的断语更像是一场无谓的口腔运动,所以更近似一场没来由的意气之争。这场凌空虚蹈的话语游戏让人失望。
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对故乡的凋敝式评判,也体现了评论者与行动派在这个议题上的不同取态。诅咒故乡,以悲观心态诊断故乡的死亡,不仅在论证方式上难以服众,也让乡建一派心怀不忿。那么多乡村,参与乡建的不是太多,而是太少,言语上的妄语是对行动者的轻慢。
在故乡如何如何的大辩论中,最缺乏真正来自乡村的声音──这也可以想见,村民在舆论空间没有话语权;对故乡痛下死亡通知单的,都是出身农村、现在城市生活的人,他们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对乡村产生了经验的断裂。这也是这场大辩论轻浮的根源所在。
仅仅因为你出生在村庄,仅仅因为你因为考学或打工离开了村庄,就有资格对村庄评头论足吗?大陆的评论者在逐渐丧失了固有的议题之后,在新话题的拓展上少有成就、缺乏勇气,最后只有在“故乡”上撒野,其自暴自弃之态度、大言不惭之文风,也是让人瞠目。
那种断言故乡死亡、乡村消亡的人,实际上是在自身周围筑起了一道高墙,将现在所处的城市与曾经生他养他的村庄隔绝了开来。对故乡咬牙切齿般的定论,显现出被墙隔离之后的沮丧、傲娇、无力、撒娇等混合的情绪。它的说服力低下,也正是源于此。
总之,故乡这个话题是一个试金石。诗人如海子曾经给予过非常复杂、精致的描绘,关于土地、村庄、庄邻、庄稼等。但评论者在被怯懦心理驱赶着接触这个题材时,却因盲信经验、话语失焦、心理失衡、行动失能等缺陷,在这一自以为占据优势的议题上严重迷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