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无名死者的祭文(毙稿,随便转)
明日新京报【逝者特刊】,我这稿子被枪毙,四一兄大作刊发,作为卷首语。感谢四一兄在悲恸中赐予一篇哀而不伤的祭文
【纸船明烛照哪烧?】——给无名死者
手心一直在出汗,我知道这汗源自我的不安。
我还知道,若干天来,这个国家的许多人如我一样,内心涌动着一波又一波的不安。
在某个版面上,我花了最长的时间写了一则最短的导语。那个版面上的主角是受难的孩子。她们(他们)有的丢了小得让人心颤的生命,有的丢了本来要踮起脚尖跳芭蕾的腿,有的永恒失怙,父母正在赶往天国的路上,回望他们的心头肉,一步三回首。在这些孩子面前,每个大人都有罪——每一个成人,不管平日是否巧舌如簧,是否欺上谄下,是否只惟上只惟尊只听组织的话,此刻,你都该俯下身子,对小小的他们(她们),用最虔诚的语气,用最谦卑的态度,说——“对不起”。虽然,语言是如此羸弱,于命无补。
但,认知自己的罪愆,就是遏止下一个罪愆的开始。
不安,是人类感知了罪恶在内心的蠕动。在死者面前,每一个生者都难说清白。也许你会说,我善良了一辈子,没坑过人没害过人,可是,善也许就是你的罪,善良的另外一层涵义,或许就是隐忍就是懦弱就是习惯了接受假相就是默许了欺骗承受了倾轧而一语不发。帮闲不是,顺民亦非社会进步的推动力量,你终日诺诺,有朝一日你就再不闻有人谔谔。你没喊“让领导先走”,可你目送着领导伟岸的后背渐行渐远,你说话了吗?你没有。狼奶的养分在你的躯体之内起作用了,于是终有一日,你会冲着弱者呲出白森森的牙。
陈坚被记住了,日本救援者列队默哀的母亲被记住了,还有一些遇难者的名字因为存在“新闻价值”被国人铭记。他们,因为对生的极度渴望、因为被浩瀚的悲悯心给予尊重而被记录。而更多的他们,遗体被装入裹尸袋,被掩埋被焚化,从人世消失。现在,他们没有自己的名字,他们的名字已被机械的数字置换,他们的亲人将无坟可哭。
没有人知道在通往天堂的路上他们会说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死者会不会痛会不会冷会不会不在乎“我没有自己的名字”,我想他们会在乎的——
没有名字,若干年后赴天国寻亲的亲人,将用怎样的办法寻找他们?未知的冥界,有无档案,有无户籍?没有名字,纸船明烛照哪儿烧?
丢失了逝者的名字,是对生命的忽视,是生者的罪。无名公墓、无名纪念碑,在这块土地上,以无名命名的纪念标志越多,生者的罪辱越重。无名的纪念,距离真实很远,距离责任很远,距离尊重很远,距离冷漠,很近。
为了摆脱不安,活人们就说:安息吧安息!
而我知,你们的灵魂不会安息,苟活着的我,无计可施,没脸面对你们不安的灵魂。只把这献给无名的你们,为了,赎我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