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有“因言获罪”,写错别字也要获罪。这种时代精神已经与以前大不相同了。
14年前,中国国家主席江泽民会见奥运会主办城市评估团,中央电视台在报道此次会见时,误将江私人会见一位外国友人的画面窜入其中,被江亲自发现了。他给央视时任台长赵化勇打了电话。后来他告诉赵化勇:“你看,我都没有给相关部门打电话。我想在你我之间把这个问题解决掉就行了。”
但是,现在的领导人决定不再像江那样宽恕犯错的媒体以及“相关责任人”。按照有关部门的内部通知,类似错误属于严重的政治问题,犯错的责任人必须受到处理,当地党委一把手也要承担主体责任。
导致此通知的,是近期发生的一系列事件:11月6日,江苏无锡市委机关报《无锡日报》头版将习近平的“平”字误写成“年”字 ;11月30日在出席气候变化巴黎大会期间,国家主席习近平会见美国总统奥巴马,新华社通稿标题将“奥巴马”错写为“奥马巴”,虽然很快播发了纠错稿,但仍有《烟台晚报》、《银川晚报》、《东南快报》等多家报纸集体“中招”,任由“奥马巴”与读者见面。
《无锡日报》犯错后,网友揶揄“今天的无锡日报赤果果的作死”。该报立即向全城收回当日报纸,并于翌日在报纸同样位置发表致歉信。无锡市委书记李小敏算是躺着中枪,不得不亲自向有关部门作了检讨,表示承担责任。
“奥马巴”事件发生后,据说有6位中央领导作出批示,足见对此事的重视,也标识问题的严重性。有媒体报道称,涉事报纸已对相关责任人进行了相应的处分或处罚,并表示将进一步加强采编纪律管理和采编流程规范,避免此类问题发生。
其实中国媒体多,多年来不断有媒体爆出错误。2010年12月30日,《人民日报》在第4版有一个报道时任总理温家宝的小豆腐块,误将温家宝的名字写成“温家室”。当时网上盛传一份处理结果:该报“值班主任,正厅级降职,印刷厂副厂长、排版、设计等17人均因此事被处理”。但《人民日报》总编辑吴恒权公开澄清说,他们没有处理任何一人,“估计总理也是在网上看到这个消息,很快给我们打电话说,你们这个错我看得出来,是五笔字型打字错了,总结教训就行,千万不要处理任何人。”
至于江泽民那件事,虽然江本人表示了某种程度的理解,但中央台有没有处理直接责任人,我们不得确知。如果他想立威信、“立规矩”,他可以“给相关部门打电话”,由中宣部和广电总局来处理,那就有可能要砸掉责任人的饭碗。但江泽民明示了自己的宽宏大量。事实上江泽民还同赵化勇打成一片,年末邀请他和参与江国事活动报道的央视记者一起到江的驻地联谊,使赵化勇们感动得不行。
但现在领导人似乎想换一种策略,不再宽容媒体人的错误,而视之为严重政治问题。有关部门同各级媒体约定了三条规矩:一是坚决处理相关责任人,包括当事记者、编辑以及内部各级把关人;二是当地党委一把手作检讨;三是要调查错别字背后是否存在政治动机。另外还要加上一句话:如果报纸没有能力办好,就乾脆关掉。这是一种鲁迅式的“一个都不宽容”。
把习近平的名字写成“习近年”,将奥巴马错成“奥马巴”,这是极不应该犯的错误。媒体对责任人给予处分,加强业务管理,是十分必要的,但这是媒体自己的事。领导人应当给它一个什么定性?是政治问题吗?设想《纽约时报》将奥巴马的名字描写错误,美国政府可不可以下令彻查?肯定是不行的,原因是美国政府对《纽约时报》没有管辖权,《纽约时报》文责自负。拼写错误可能会影响到媒体公信力,订户会用脚投票,这是真正有效的责任追究机制。搞政治追究,就成了滥用权力,在美国也行不通。
但中国是“党办媒体、党管媒体”,党有权对媒体的错别字上纲上线。当然,上不上纲上线,取决于“时代氛围”。江泽民时代直到温家宝担任总理的时候,中国的政治氛围是相对开明宽松的。江泽民在努力释放善意,温家宝在表达宽容,各种媒体也在公开宣传这种“时代精神”。比如中宣部主管的党建网当年公开转载文章,题目是《“温家宝”写成“温家室” 人民日报登错总理名 如何处理?》,文章引用吴恒权的话说:“中央给我们很宽松的环境”。
当年更有媒体公开讨论“‘登错总理名,没人被处理’的多重启示”,最后的结论是:“它既表明,国家领导人比公众想像得开明,一些媒体与地方政府往往是在自己吓自己;又表明,权力与政治去魅、政府信息公开透明、转变各级官员思维仍然任重道远。”
但正所谓“有治人,无治法”,没有法治,一旦换人,治理的方法就变了。现在不仅搞“因言获罪”,而且写错别字也要获罪。这种时代精神已经与以前大不相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