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马总统12日晚在国会山发表了任内最后一期国情咨文。面对政坛敌友,以及坐在电视机前的民众,他本次显得比以往更加轻松自如,把美国一片莺歌燕舞的大好形势娓娓道来;他再展辩才,有理有据地突出了其就职7年来所取得的政绩,强调了今后5年、10年里继续执行其大政方针的重要性,并对美国未来描绘了一个光明美好的前景。他的表演赢得了十几次的起立鼓掌喝采。

 

我也为他的乐观精神所感染,但是,兴奋之余,仔细一想,反倒让我忧心忡忡,深切感到这不是一篇国情咨文而是竞选演说:报喜不报忧,开空头支票,不少之处不合事实,自相矛盾,经不起推敲,更严重的是,挑起阶级矛盾,加大国家、党派、民众分歧,影响团结。有鉴于此,我以为有必要釐清事实,以正视听。

 

首先我们来看经济。奥巴马总统称,在其任期内实现了美国历史上创造就业持续时间最长的阶段,新增工作1400多万个,包括过去六年近90万个制造业工作,失业率下降一半,并削减了近四分之三的赤字。不错,美国经济从金融危机中走出,增长势头强劲,的确是世界最强最稳的经济体。但如果将市场作用说成是奥巴马政府政策的结果,无疑就像公鸡把日出的功劳归于自己一样。

 

据自由派《华盛顿邮报》引用美国劳动部统计局数据称,奥巴马总统的说法不符合事实,私营部门创造就业持续时间最长的是克林顿政府和里根政府时期,分别为80个月和71个月。奥巴马任内增长的工作岗位实际上只有930万个,而不是他声称的1400多万个。克林顿任内工作增长了2120万份,里根1270万份。奥巴马任内制造业工作虽然增长了87.8万个,但是这一数字比经济衰退高峰期仍然少了23万,比经济衰退前少了140万;2015年全年制造业的工作只增长了3万个。此外,奥巴马并没有说明哪些新创造的工作是因其政策直接产生的结果。

 

 

失业率下降一半的说法也是玩弄了计算小花招的缘故。奥巴马上台时,失业率为7.8%,近一年后上升为10%,他用了后一数字得出了下降一半的结果。同样,削减了75%赤字的说法是用赤字占整个GDP来计算的,而不是就每年赤字本身进行比较;经济复苏后GDP增长幅度加大,当然赤字的比例就会缩小,然而这并不等于政府削减了开支。奥巴马这样的算法应了经济学界的一个笑话:如果对数据施加了足够的酷刑,那它什么都会坦白。

 

美国经济的衰退、复苏和强劲是市场工商业周期的结果,如果硬要说政府有救市之功,那么这个功劳恐怕要记在独立于政府的美联储身上,而不是奥巴马政府。经济状况虽然大幅改善,但是与最好时期相比仍有距离。皮尤中心最近的民调显示,只有27%的美国民众认为经济形势大好或好,53%的民众声称仍然难于找到工作。

 

最令人不安的是,奥巴马总统向美国人民隐瞒了一个影响美国未来非常重要的事实,即在其7年任内,美国的国家债务从其执掌政府时的10万亿,几乎翻倍猛增到今天的近19万亿,大大超过布什任内的增长速度。这意味着政府开支,尤其是强制性开支完全失控,已达历史新高,奥巴马总统没有采取实质性措施削减这些开支;联邦政府赤字将很快飙升,利息支付大大增加,政府可支配开支萎缩,导致联邦政府不会有足够的钱维持一个世界最强大的军队,以及令世界侧目的美国教育、保健系统等。美国国家债务已经上升为国家安全问题,是一颗破坏力极大的定时炸弹,如不及时排除,一旦爆炸将殃及全球。

 

济形势下给每个人公平的机会和安全保障的关键措施首先应当是通过减少政府开支和浪费,改革福利制度和其它强制性项目,消除赤字,偿还国债,减轻美国纳税人的负担,放宽政府管控,保证美国未来的持续发展和繁荣,而不是加强干预市场和人民生活,将张三勤奋劳动所得强行拿过来让李四消费。

 

其次,奥巴马总统在国情咨文中提及的科技创新无疑是应对人类面临挑战的最好手段,然而,创新的关键在于宽松的环境,在于创新的民主化,美国创新能力下滑,很大程度上是政府管控加强、准入门槛增高造成的。例如,杰弗逊任内专利申请费只有23块美元,如今上千元,成了政府的摇钱树;加上数万的律师费用,大部分民众不敢问津。一项新药物的申请费用更是高达百万美元,甚至更多,个人和小企业根本无法承担。政府主导的创新往往都以失败告终,大部分联邦科研经费被浪费,很少出现颠覆性发明和突破。自从尼克松总统1971年向癌症开战之后,国家已投入高达5000多亿的巨资来征服这一疾病,但40多年过去,癌症死亡率虽然下降,但仍然是美国人的第二大杀手。所以,光靠撒钱和政府主导来征服癌症是不够的,我们应当集思广益,改变方向,降低门槛,更多地依靠私营部门实现突破。这是一个长期和艰巨的工程,很难想象副总统拜登在余下的一年内能完成奥巴马交给他征服癌症的光荣任务。

 

地球气温近年升高是个事实,但是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却难有定论。当然我们应采取慎重的态度,减少人为的污染和碳排放。然而,如果不允许人们质疑和辩论造成地球环境变暖的真正原因,我们就很有可能失去治理的机会。中世纪时也曾出现地球变暖的现象,引发的原因肯定不是人类活动。历史上不乏因为新发现而推翻科学界现存的一致意见的例子,所以,我们应当保持开放的心态,质疑一切可能的因素,找出气候变化的真正祸首,保卫我们的地球家园。

 

再次,在国家安全与外交方面,奥巴马总统竭力说服美国人民消除恐惧,保证没有任何国家胆敢进攻美国,坚称伊斯兰国组织等恐怖集团无法威胁到美国国家的存亡,但他闭口不谈恐怖组织模式的变化,及其针对美国发动的一系列袭击,对美国人民物质和心理造成的巨大损害,也不谈他本人对伊斯兰国组织兴起应负的责任,同时低估邪恶帝国对二战后建立的国际秩序和规则的破坏,明显缺乏应对这些流氓国家的大战略和视野。譬如,奥巴马对拥有氢弹并且一直声称要摧毁美国的朝鲜不置一词,也不解释为什么美国与违反《核不扩散条约》义务而发展核武器的伊朗达成协议,以及如何保证10年协议到期之后伊朗仍然不会研发核武器等问题。

 

奥巴马总统在伊斯兰国恐怖组织兴起的问题上,出现多次误判,优柔寡断,不作为,拒绝军事行动,又不愿接受让阿萨德淡出政局的建议,坐失清除伊斯兰国组织空间的良机。他为阿萨德定了一条不得使用化学武器的红线,一旦逾越,美国将采取军事行动。但是当阿萨德2013年使用沙林毒气杀害人民时,奥巴马又从其立场倒退,拒绝对叙利亚进行轰炸,让美国再次失信于当地人民和国际社会。奥巴马的不作为和阿萨德故意挑起教派内战引发了叙利亚的难民潮,既给国际社会带来重负,又让恐怖分子有机可乘滲入西方国家。在其本次的国情咨文中,他不仅不承担责任,而是反过来将球踢给国会,让国会批准针对叙利亚的军事行动。

 

奥巴马坚持将伊斯兰国组织当作杀人犯、疯子,而无视其宗教和社会的基础,势必低估消灭这些恐怖分子的长期性和艰巨性,不能对美国人民进行有效的保护。此外,他还故意歪曲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克鲁兹的言论,说其主张对平民进行地毯式轰炸。这些竞选式的做法不利于健康地讨论应对伊斯兰国的策略。美国民众已经开始质疑奥巴马处理恐怖主义的能力。据皮尤中心最新民调,在反恐问题上,美国人对奥巴马的支持率从2011年的69%下降到37%,反对的人从20%上升到57%

 

最后,政改问题是奥巴马最后一期国情咨文的重头戏。这部分最大的问题就是奥巴马制造阶级矛盾,故意将美国一分为二:劳动人民VS富人、有权势的人以及少数利益集团。美国民主制度既让多数人统治同时也保证少数人的权利,忽视和损害他们的权利和利益都是不合美国立国精神的。自然权利即便有多数人裁决也是不能剥夺的。一个善政只应当保证人人机会均等,而不是结果均等。像乔布斯和盖茨那些用自己创新合法取得的财富的富人,不仅不应当将其放在劳动人民的对立面,将他们课以高税,反而应当减免他们的税收,鼓励他们创造更多的工作机会。据税务政策中心,2014年,美国收入前1%的人缴纳的税已经占联邦个人所得税总数的45.7%,前20%的人所纳的税占83.9%;中间收入阶层的纳税只占联邦个人所得税总数的5.9%,底层20%的低收入阶层不仅不交所得税,反而从政府拿钱。那么,还要高收入人口交多大的份额才算公平呢?其实,这样的安排恐怕马克思也会赞同的。况且,美国的富人和穷人的位置总是不断转换,通过自我奋斗创造财富的大有人在,他们绝大部分并不是奥巴马称之为“社会彩票赢家(society lottery winners)”,而是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冒险及企业家精神开创各种事业,为社会做贡献的劳动人民。奥巴马的阶级斗争只会加深民众、政党之间的积怨和猜疑,而不会消弭分歧,增进国家团结。

 

奥巴马一方面在国情咨文中说要加强美国的民主制度,一方面又在实际做法上削弱这一制度。在其任期内,当其立法方案稍稍在国会碰到阻碍,他不去努力做工作说服国会参、众议员,而是绕开国会,通过行政命令来立法,在移民、枪控、清洁能源等重大问题上都是如此。无论奥巴马的出发点有多么好,用行政权代替立法权势必破坏三权分立的制衡架构,不是好的政治行为;因此,政改首先要从自身做起,废止这一做法。

 

奥巴马将国会不同意其立法议题、出现僵局的情况归咎于国会选区的划分(Gerrymandering),呼吁停止这一做法。目前国会选区的划分的实践当然不利于民主的健康发展,有待改进,但是我们知道,这样的做法自美国建国以来就存在,两党都一直在实行。奥巴马本人就是这一做法的受益者,他曾雇佣了选区划分专家,对其伊利诺依州地方选区进行了重大的改动,将更多富有选民划进了选区,保证了其在州参议院的席位,从而使其有机会进入联邦政治舞台。今天,终止这一做法由奥巴马口中而出是不是有点虚伪呢?

 

再说,专家对国会选区划分的实践仍有争议。一些认为这是共和党掌控国会的主要原因,另一些则认为自然趋势让民主党人集聚在大城市,而共和党人居住郊区和远郊区,地域范围比较大,即使废除Gerrymandering的做法,结果并不会有太大的差异。还有政治学家主张用电脑依据人口地域紧凑性划区,有人则认为电脑的算法也会带有偏见,坚持选区理想的划法是根据利益社区来划分,即按人口构成、文化认同,阶层等划分,仅仅依照地域的紧凑性划区并不能保证产生有凝聚力的社区。此外,美国民主制度的顶层设计就是要对立法和政策慎思明辨(delibration),协调各方利益,防止发生错误。因此,出现僵局也是正常和应该的。

 

我认为美国政治制度性改革的关键是回归立国之初的传统,将国会参、众议员变成非全日工作,减少其工资待遇,削减国会和行政部门工作人员,减少职业政客,并逐渐过渡到直接民主,完全实现主权在民的愿景,才是美国民主自然发展演进的正确路径。

 

当然,奥巴马总统最后的国情咨文还是有不少可圈可点的地方,例如,他所提到的许多原则和说法都是极其明智的,他说“全世界之所以尊重我们,并不仅是因为我们军力强大,而且是因为我们具有的多样性、开放性以及我们对各种信仰的尊重。”尤其是对特朗普之类侮辱穆斯林的驳斥,说他们有悖于美国国家的宗旨等等也是很值得赞扬的。但是,总体来看,奥巴马最后一期国情咨文只是为民主党保持白宫权力而拉票的华而不实之词,并非将美国引向光明未来的路线图。

 

搁笔之前,不禁感慨在美国这片自由的土地上,任何人都能和我一样,批评、质疑、问责美国总统,不会被特勤局的人请去喝茶,也不必顾忌牢狱之灾;如果有一天中国大陆人民也能自由地点评中共领导人的政府工作报告,则幸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