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宣传(Black propaganda)”手法自古有之,主要用之于政治斗争中,其特点是无中生有、巧妙抹黑、将虚假信息包装成内部消息等,目的是为了离间敌方,动摇敌方军心。“黑色宣传”成为信息战的一个门类并服务于战争,还是二战中发生的事情。盟军当中,美国、英国都是玩这种“黑色宣传”的高手,从二战纪录片来看,盟军在合适的时候高明地运用了黑色宣传,促进了第三帝国加速衰亡。
无论是资源投入还是在宣传理论的造诣方面都堪称世界第一的中共,近几年却频频遭遇“黑色宣传”,而且至今也还未能取得胜利。
中共遭遇的黑色宣传之经典
1990年代以来,海外针对中共的黑色宣传经典作品有两部,第一部是个人针对中共奉为政治圣人的周恩来的那本《叫父亲太沉重》。这本书于1994年在海外出版,作者艾蓓,在书中自称是周恩来的私生女。此书一出,在海外华人当中几乎引发风生雷动之效应,连续再版。北京终于坐不住了,新华社于1994年8月发表一篇《揭开艾蓓身世的真相》,内容是新华社记者对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负责人的采访。该负责人指出“艾蓓是周恩来的私生女”是一个谎言。新华社记者进一步指出,作者真名叫张艾蓓(原名“张爱培”),1955年12月28日生于安徽省五河县园集乡园集村),农民家庭出身,父亲张兆方,母亲黄菊兰。
北京可能是初次面对源自个人猎名需要的黑色宣传,采取正面应对方式,让最高官媒新华社与权威研究机构出面澄清,结果也未竟全功,反而为该书做了免费广告,让众多中国人知道海外有这本书的存在,纷纷想法儿到香港购买,此书得以在数年中一直作为畅销书。国内读者的心理是:管它是真是假,先买来过把眼瘾再说。再到后来,当作者成为哈佛某名教授夫人,沾其夫之光回国成为中共座上宾之后,中共事实上几乎完败——当然也可以大度地说“相逢一笑泯恩仇”。
第二部黑色宣传杰作属于行为艺术,即2011年2月17日开始的所谓“中国茉莉花革命”。
2月17日,“@mimitree0 秘密树洞”这个推号在Twitter上发布了一条消息:“中国‘茉莉花革命’初次集会日期已定,2011年2月20日(星期天)下午2时,全国各大城市集合地点将提前一天在博讯新闻网公告,希各周知。如届时情况有变不能及时通知,请自行前往各大城市中心广场。”这条消息在数人转推后被自由亚洲电台的记者丁小发现并以“中东镇压示威受关注 网传中国茉莉花革命日期已定”发了消息,紧接着博讯滚动新闻据此发表“中国‘茉莉花革命’各大城市集会地点”,此后这条消息于一天之内在推特及其它网络上不胫而走,又被一不知名网友制作成茉莉花革命的Google地图,然后再有网友发布这次革命的口号,如“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工作,我们要住房,我们要公平,我们要公义,结束一党专政,开放报禁”等,一场疑真疑幻的“中国茉莉花革命”就这样在网上发酵成熟了。
就在中文推特圈众推友对此消息抱持怀疑态度,大都认定是场“行为艺术”之时,中国政府却用警察的“豪华出场”帮助完成了这部魔幻现实主义行为艺术作品。此后几个月内,在网上宣布有集会发生的城市都会有军警出场,北京等城市对这场虚拟的茉莉花革命集会的体制性防卫,直到十月初才结束。
我在《一部伟大的现实魔幻主义作品:2.20茉莉花革命》中指出,这是“一条推文引发的茉莉花革命”,中共的体制性防卫过当,暴露了中国政府内在的极度虚弱,推特中文圈不少人是某种程度的参与者——或是传播了这条消息或是发表了相关评论,其鼠标就是促使这场“革命”发酵的工具,“这是一部产生于地下奔突着烈火的地面之上的伟大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品,归属于行为艺术类别”。
各种黑色宣传正在进行时
自薄熙来出任重庆市委书记开始唱红打黑以来,海内外中文媒体进入红色宣传与黑色宣传大比拼状态,英文媒体也深涉其中,背后的放料者有中共各派系势力。如果独具慧眼的有心者现在搜集各种资料,沉淀十年以后研究中国本朝新闻史,一定可以写出一本权威性研究的学术著作。
处于“现在进行时”的黑色宣传事件,第一件是香港铜锣湾五书商事件。这一事件由该书店意欲出版《习近平的情人们》N个版本引发。这次黑色宣传的制作者在明处,即香港铜锣湾书店的桂民海、李波等五人。整个事件的经过已由博闻社披露。在《独家:习书首版被300万买断 桂民海李波食髓知味再出终惹祸》(2016年2月21日)一文中,经过写得清楚明白:“本社从知情者获悉,桂民海和李波事实上已出版了一本有关习近平情人的书,但面世前被内地用300万港币买断,不料桂民海食髓知味,又在世界各地物色数名作者再写此主题的书,想继续让内地‘买断’挣钱,终惹怒有关当局,出动强力部门‘了结’”。该报道还补充了一些细节:书是2014年出版的,买断方是山东(习夫人彭丽媛的家乡)有关方面,原因猜想是“拍马心切”。
有关方面在香港绑架书商一事,当然遭到国际社会高度谴责,尤其是香港人深感危险,更是谴责之声未断,最后被炒成一个国际事件。如果从最终结果来看,应该是北京方面稍有胜出:一是身在美国的写作者们接二连三地出面说明,这N本情人书籍里面的情人来源并不可靠,属于“文学创作”;二是铜锣湾书店这些年盛产的近百本政治八卦书籍的声誉严重受损;三则是境外抓捕行动起到了足够的威慑作用。练乙铮在《掳人:并非侮辱港人智慧,而是党官“蓄意拙劣”》一文中,通过介绍哈维尔对极权政治的分析谈得很透彻,“对大多数人而言,不断的查问和骚扰,已足够制止逾矩言行,‘自愿’与政权息争,甚或主动在某些方面满足政权的要求,作某种配合。在整个过程里,政权采取的手段粗糙鄙劣,表现出一种蓄意拙劣。”
香港铜锣湾书商事件,给黑色宣传的制造方提出的警告是:意在金钱的黑色宣传者们如果身处“敌方可控制区域”并亮明身份,将使自身面临高度风险。
第二件现在进行时的黑色宣传事件,即自称“忠诚的共产党员”发布的《促习近平辞职的公开信》。这封未署实名的公开信发布于两会召开之前,在海外流传,只不过是传说中的中共党内倒习大潮的一朵浪花,但国内《无界新闻》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于3月4日,即北京两会开幕当天公布了这份信件,导致无界新闻的编辑、网络技术人员多人被抓,双栖于香港、北京的专栏作家贾葭失踪。两位身在海外的异议作家的家属也被其原籍政府羁押,终于演成一场国际事件,国际媒体纷纷谴责北京当局采用封建社会的连坐制,动用公权力绑架与公开信无关人士的家属。直至3月30日,长平等两人的家属被放出来,才算是阶段性了结。
这一黑色宣传事件的看点是:一、至今还没有人或组织出面自承是公开信的真正作者并对此事负责;二、出现了摹仿者,3月29日,在中国主席习近平访问捷克期间,有自称“171位來自党政军群机关的忠诚党员”发表第二封公开信(明镜网站,目前已被删除),信中指习近平在包括铜锣湾书店案等诸多事件中处理不当,搞个人独裁和个人崇拜,同时呼吁中共十九大时实行8000万党员一人一票选出党中央。
谶纬学国度遇上网络:黑色宣传诞生2.0版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个谶纬学流行的国度,全社会都易受传言影响,各种神秘的谶纬与传言都会成为王朝末期的政治动员工具。中共当年在夺取政权的过程中,频频使用黑色宣传的方式抹黑国民政府,比如由陈伯达以学术研究形式出版《四大家族》,极度夸大蒋宋孔陈家族的财产额度与掠夺手法,有效地在知识界与国民政府的中低阶层中毁坏了国民党高层的形象。在夺取政权之后,垄断舆论与意识形态,所有手法都名之为“红色宣传”。但在揪出了党内“反党集团”或者各种类型的反革命分子时,也无不采用这种“黑色宣传”方式来对付他们。比如文革时在中央文革小组指使下出版的《一号扒手外传》,将刘少奇、王光美夫妇彻底污名化。
中共使用这种黑色宣传手法,可谓世无敌手。但如今“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世界进入网络时代,黑色宣传的中国2.0版诞生,发起者可明可暗,行踪飘忽有如鬼魅,中共红色宣传部门的专家们为了应付这种新局面,可能得绞尽脑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