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对江绪林的离去充满伤感,不仅是熟人离去,更是有理想的人在当下环境中的集体苦闷。
华东师范大学政治系青年学者江绪林自缢身亡,引起震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他于19:57分在微博发出一张黑白照和一封遗书,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恐惧,我要喝点白酒。”
十多年前,江绪林在北大读书期间是一个活跃分子,也因为无畏的反抗行动而被校方和警方打压。在郭玉闪组织的北大草坪沙龙,他在场,我也在场。虽未有更多交道,但想起当年一起坐在草坪上志同道合的同仁,如今已去往另一个世界,让人心酸。
坊间对他的离去充满了伤感,不仅仅因为一个朋友或者熟人的离去,还有更深层次的一个原因,是有理想的人在当下环境中的集体苦闷。有理想的人,不乏有行动力者,也不乏有对中国问题敏锐判断的思考者,然而在现在的社会环境下,即便不缺乏勇气,也不缺乏能力,然而却完全不敌体制机器的全面反扑,只能眼睁睁看着极权吞噬生活,如同一个清醒的人直视着铡刀落向颈部,清醒而痛苦。无处言说,无处施展拳脚,明知路在何方而英雄无用武之地的集体苦闷,杜康也无法解忧。
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的这样一个突发事件之中,一位人气旺盛的社科院教授发出了这样一段话:【体制内的微友们,请你们对自己的历史负责】哀悼江绪林先生。但是,我要告诉所有的同道者:的确,政治关系到我们每一个人,但我们不能由于对政治的失望,而放弃努力,更不能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原则立场绝不妥协,处事方式可以不直接对抗。在不与邪恶合作的同时,尽可能寻找到改变社会的机会,尽可能帮助他人。唯如此,不枉此生。
按照这段话的意思,江绪林作为有社会理想的人,要顽强的从我做起,对历史负责,不能因为对政治失望而不去日拱一卒,不要总想着用直接对抗搞一个大新闻,不行了就草率轻生。
暂且撇开这样硬生生非要从江绪林事件之上还制造心灵鸡汤,甚至还有贬损江绪林之意的话语,同样是这位教授,几天之前的另外一段发言,意思截然相反。
几天前,这位教授如是说:我用几年时间,完成了一个自认为安全和可行的政治改革方案的论证工作,即从县一级推动人大制度改革。想来想去,不得妄议,一把火烧了。现在,天天瞎扯着玩,搞一个商业性的#超级社区#,等退休。
这样一段话,又回到了悲伤的现实之中,致力于推动政治体制改革的大梦醒来,一把火烧掉过去的努力,拂衣而去,做商业好了。如果将后一段话对照前一段话,商业性超级社区确实做到了不直接对抗,然而原则立场何在,改变社会何在。如果不是重重幻觉,不至于将活着做商业等退休就等于推动社会进步,如同清醒的人不会认同一个马云对社会转型的意义要胜过一万个刘晓波或者屠夫。如果不是极度的清醒,也不会能忍痛将几年心血论证的政治改革方案付之一炬,彻底告别过去。
这样将心血付之一炬的行为在精神上终结自己的过去,和因为极度的悲观失望而结束肉体生命,虽有不同,然而又有多少不同?
承认理想已死,将过去的理想付之一炬,可以从此沉寂,也可以重新凤凰涅槃,让新的理想重生。
而一方面已经给了理想一个死刑判决,另一方面又论证过去的理想依然生机勃勃,无比正确。一方面坦然承认自己的清醒,另一方面用鸡汤鼓动他人的幻觉,这样分裂的判断如何令人信服。
当言说者能够如此清醒的分裂,分裂的倒不是言说者,而是追捧这些言论的人。那些愿意为幻觉的鸡汤买单的人,是真正的精神病人群体,如果非不舍得和幻觉说再见,病会越来越重的。
作为病人,可以继续否定政治恐惧,可以继续否定无力感,可以继续否定社会已经极度僵化。然而,面对江绪林的离世,还请不要享用他的尸骨熬制出来的虚假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