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對過去戰役,中國不斷維護當年的錯誤及其代價的合理性,掩蓋綿延至今的不利後果。

萬馬齊喑之際,輿論卻加倍活躍,原因之一是當局也急需動員所謂「正能量」支撐自己。

7月26日,《朝鮮停戰協定》簽訂日,《解放軍報》某微博號在顯要位置號召記住197653名犧牲的志願軍戰士。還好,這一天微博管理方沒有像某些日子那樣沒收蠟燭符號。可是,對朝鮮戰爭,大陸公眾的反應頗為耐人尋味。

原來,隨著改革開放後國民對國際和歷史眼界的打開,也隨著冷戰後世界格局的變遷,特別是中國在其中向國際主流價值觀的有限靠攏,朝鮮戰爭的性質漸有暴露:一場基於社會主義陣營利益,並由該陣營最大兩個共產黨主導的意識形態擴張因冒進而失手,為保底(以及中共在本陣營內的地位)而不惜血本,最後留下一個對中共忘恩負義、卻擅長利用大國矛盾的極左獨裁暴政,體量不大卻攪得東亞不寧,並以對人民的奴役成為共運之禍的活化石。

然而同中國參戰時的需要一樣,要維護當年這一錯誤及其代價的合理性,掩蓋綿延至今的不利後果,另一套官方評價也不斷加固:美帝破壞世界和平,侵朝後不斷犯境,侵華野心大漲,中國保家衛國並創下戰爭奇跡,以貧弱之力大敗16國聯軍,並用鮮血與朝鮮人民凝成牢不可破的友誼,威震環球,光照千秋。搞笑的是,同朝鮮抹殺中國貢獻一樣,中蘇交惡後中國也全力隱瞞「如果沒有蘇聯,中國哪來一支現代軍隊」的史實。

仍然同開戰時一樣,意識形態對抗的陰影成功消失在捍衛民族和國家利益的鎂光燈下,這一著高招在社會主義意識形態漸失引力,合法性和凝聚力全憑愛國情懷勾兌的今天,依然堪稱靈丹妙藥。

筆者簡單統計了一下上述軍報微博下方大量評論的第一頁。27人中有21人為男性,有21人完全遵循中共官方戰爭評價。值得注意的是,其中兩人的評論一字不差,顯然為官家安排的水軍,其他人的身份也多有教育和興趣上的理工(特別是軍工)背景,職業上的軍警、官媒、黨政機關背景,但他們中也有6人同時關注相對理性的知識和軍事博主,甚至個別自由派大V或《炎黃春秋》這種黨內真話媒體,更有兩人是韓國男星粉絲。

在持不同意見的6人中,有4人僅針對犧牲太大而國家不願正視,對老兵,特別是戰俘待遇不公,僅有一人提到置疑生造和誇大志願軍著名烈士邱少雲事跡的「軍人生理學」議題,一人直言「197653名戰士用生命維護了一個家天下的專制集權王朝」。

這個統計當然並不廣泛,但結果或許仍能反映當下大陸輿論對此事的立場分野和比例。

近日,騰訊歷史諶旭彬先生恰好撰文《清朝滅亡了,為何多數人不肯剪辮子》,生動揭示了人類的集體歷史記憶只要以武力為後盾壟斷信息和教育,是可以人為塑造的規律。然而滿清使漢人從留發不留頭的慘烈到視辮子為祖制用了凡268年,當代中國對朝鮮戰爭的扭曲卻只用了60年左右。其間雖有一些學者的正本清源,今天卻又迅速滑向19萬犧牲者皆為赴國難之「烈士」,換來「山河已無恙」的謊言,並繼續加倍發揮著政權文治武功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