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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约奥运的1/4决赛,中国女排面对实力强劲的东道主巴西,在赛前不被看好,比赛中首局脆败、第二局又大比分落后的局面下,打出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逆天之战,最终以3:2淘汰巴西,杀入四强。半决赛对阵实力较弱的荷兰,最终3:1挺进决赛。虽然能否再夺冠军还属未知之数,但中国女排的惊艳表现已经征服了全世界。

你可以为这场胜利找出一百个理由,但我只想说,最重要的理由是郎平!

很早就想写写郎平。国内的体育名人很多,但基本都是举国体制的产物,真正让我欣赏的实在太少。邓亚萍是典型的体制宠物,从她的运动生涯,到她的思维方式和说话做人都带着刻板的体制烙印,使她一走出体育圈就贻笑大方。

刘翔则是体制的玩偶,虽然贵为世界冠军、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他一直活在别人的安排、别人的期待中,最后也因两届奥运会上的尴尬表演,被国人势利而无情的口水淹没。

姚明和李娜有幸跳出了体制,分别在NBA赛场和单飞后的职业网球中开辟了自己的天地,他俩算是活得比较正常一点。而新一代的人气明星如孙杨、宁泽涛等人,从成名那天起就在体制中挣扎缠斗,至今前途未卜。

只有郎平,虽然也成名于体制,但成名之后却主动摆脱了体制的荫庇,踏上了一条自我救赎的奋斗之路。在经历千辛万苦,自己长成一棵大树之后,郎平又回归中国女排,以她独特的个性魅力,给中国体坛带来了令人欣喜的体制性突破。

1986年,夺得女排大满贯后的郎平,带着一身的伤病退役。此前,中国女排的功勋元老如孙晋芳、张蓉芳等退役后都是弄个省体委副主任当当,封了副厅级的官。按惯例,有关部门也给郎平安排了北京体委副主任的职位,没想到郎平对做官毫无兴趣。

lp2八十年代中国女排冠军队全体合影

郎平后来在自传中坦承,自己不愿做官,完全是因为受了刺激。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在郴州排球基地集训时,基地主任有天突然叫郎平一起上北京向国家经委要钱,说是领队安排的,因为郎平是名人,到北京说话有份量。钱是以建设基地之名要的,但钱要回来后,却没马上用于基地建设,因此被人告了上去。

体委查下来,要郎平写检查,还严厉斥责她“当了世界冠军,就不知天高地厚到处要钱”!这是哪跟哪啊?郎平说是队里领导安排我去的,钱要回来了他们用在什么地方我哪知道啊?可领队矢口否认是他让郎平去的,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这事给单纯的郎平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憋了一肚子气的她觉得官场太肮脏,从此发誓决不做官。

80年代退役球员出路很少,做教练要论资排辈还轮不上她,又自绝于体制安排的官位,郎平只能自谋出路。

1987年,郎平自费到美国留学,在新墨西哥州大学边读书边当校排球队助教,没有工资,只免学费。这个曾经叱咤排坛的世界冠军,在中国被人捧上天的“民族英雄”,为了养活自己,只能去教最初级的学生,甚至夏令营玩排球的小孩,几乎从零开始。

为了省钱,她上学时的午餐都是自制的三明治,一个星期的午餐费只花五、六美元。期间她甚至还应聘到意大利甲A俱乐部去打职业联赛,带着伤也坚持上场,只是为了挣钱,使自己能经济上自立。

在出国后的22年中,除了1995-1999经恩师袁伟民力邀,回国做了几年中国女排主教练(纯属“奉献”,在国外俱乐部执教年薪至少十几万美元,而中国女排主教练当时的月薪是335元,加上各种补贴,年收入约6000元人民币),郎平一直在美国、意大利、日本甚至土耳其做排球教练,从一开始的大学业余队,到后来的职业队,乃至美国国家队,她硬是靠自己的实力和能力,在国际排坛打出了一片自己的天地,成了炙手可热的国际知名教头。

2009年郎平离开美国女排主教练的岗位后,刚刚宣布自己准备退休,许家印即以极大的诚意,完全的授权,外加年薪500万,力邀郎平回国组建中国第一个真正的职业俱乐部恒大女排。

2012年,中国女排在伦敦奥运遭遇滑铁卢陷入低谷,次年新任的排管中心领导再次盯上了郎平,比三顾茅庐还要虔诚,主管领导多次南下广州力邀郎平执掌中国女排帅印。

2013年中国女排主教练是公开竞聘,但直到竞聘当天的凌晨,郎平还没松口。从郎平当时再三推辞,迟迟不应的心态看,郎平对执教中国女排充满疑虑。联想到1999年她坚决辞职那一幕,不难想见,她对中国体坛的体制性弊端应有切肤之痛。在国外执教这么多年,对比十分明显。在旧的体制框架下,处处都是掣肘,郎平有心无力,知道自己很难突破。

但在最后时刻,郎平还是松了口。事后她自己透露,是排管中心领导的承诺最终打动了她,这个承诺包括对女排选人用人的绝对话语权、搭建复合型教练团队、打造女排大国家队模式、甚至改变国内职业联赛规则等等。与现有体制和传统模式差异极大的一整套新思路、新做法,排管中心全盘接受,并全力提供人财物方面的支持。

这些承诺等于给了郎平突破体制的尚方宝剑。也正是这一点,使郎平在中国女排获得了国内教练无法获得的操作空间。

郎平上任后,大刀阔斧地改组女排队伍,只留下惠若琪、魏秋月、曾春蕾少数几个老队员,而朱婷、袁心玥、张常宁等一批95前后的年轻队员被破格提拔,像最年轻也是个子最高的袁心玥,从国少队连跳三级,直接进入国家队,这在以前很难想像。对新人,郎平悉心培养,又大胆使用,使这批新秀迅速成长为国家女排的绝对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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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平在比赛中指导中国女排队员

复合教练组也迅速到位,包括各省抽调的多位技术专项教练及从美国聘请的专业队医、康复师、体能教练等等,郎平领衔的教练组及专业支持人员超过15人。带着几个陪打和一个队医就去征战大赛的窘境已成过去。

举国体制下对运动员一直是半军事化管理,个人活动的空间很小。几年前,有人给女排送东西,还只能隔着栅栏给,因为女排队员禁止走出公寓大门;现在还有不少运动队,晚上9点以后还要收缴手机、ipad等电子产品。郎平则借鉴美式思维,不让队员在严格的训练比赛氛围下太过压抑自己,对女排的管理充满人情味。

郎平平时鼓励队员展示个性,朋友圈中的女排队员经常靓丽出镜;在国外比赛后,允许队员们去逛街购物,整个球队气氛轻松融洽……这种改变,观众从赛场上也能感受到,每到紧要关头,队员们能迅速调整和调动起来,就像刚刚结束的对巴西这场1/4决赛,这种精神面貌的不同常常会决定比赛的走向。

正是凭借全方位的突破,郎平在短短两年多时间内,就把中国女排从亚锦赛第四这样前所未有的谷底,带到了2014年世锦赛亚军、2015年世界杯冠军的巅峰。

去年再获世界杯冠军后,有媒体评论说,郎平之所以能够带领中国女排再创辉煌,除了她的执教能力和人格魅力,关键在于对旧体制的成功突破,而这一模式在目前的中国体坛很难复制,因为郎平的独一无二,也因为众多的体制性障碍,国内教练无法逾越。但郎平在女排的体制性突破,依然给中国竞技体育陈旧模式的改变带来了许多富有启迪性的示范。

2008年,当郎平率领美国女排在北京奥运上战胜中国队时,许多小粉红恶毒地咒骂郎平是“祖国的叛徒”。对这些咒骂,郎平十分无奈,她说“我是一名职业教练,执教美国队只是一份职业,并不是为了击败中国”。她至今也没入美国籍,她解释说:“我要是入了美国籍,怕是要被他们骂死!”

在某种意义上,郎平确实是个“叛徒”,但她不是“祖国的叛徒”,而是“举国体制的叛徒”:从30年前自觉摆脱体制的笼罩,努力成为一个独立而强大的个人,到今天回归中国女排,并努力带领女排从僵化的旧体制中突围,郎平给我们展示了一种超越体制的强大力量。这正是郎平的魅力所在,也是郎平对于中国体坛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