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知道钱锺书参与过《毛泽东选集》翻译的事,但他曾参与翻译蒋介石《中国之命运》则是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我是读了谢泳先生去年发表在《新文学史料》上的文章才得知的。围绕着钱锺书一定还有大量我们所不知道的故事。

    前两年,许多报刊都转载过一篇文章《钱锺书是怎样住进“部长楼”的》,原来根据杨绛在《我们仨》披露,1977年,钱锺书之所以能住进“部长楼”,是因为有胡乔木在背后帮忙。对于胡乔木的关照,不仅她们夫妇当时,就是今天杨绛还感念不已,津津乐道。胡、钱之间的私交不说,就是在思想表现方面,80年代掌握了意识形态大权的胡乔木对钱也是很满意,很赞许。顾骧的《晚年周扬》中就披露了这样一段史料,1983年8月10日下午,胡乔木找当时还是共产党员的王若望谈话,在对“组织上入了党,思想上未入党”的王若望进行批评教育的同时,他讲了一段表扬非共产党员钱锺书的话:

“我们是什么时代?钱锺书与夏志清有一个谈话,钱锺书说:尽管我们国家有缺点,但是蒸蒸日上的,前途非常好。你夏志清写了那么多的书,许多事实都未搞清楚。要多看看,少谈话。回到香港、美国不要举行记者招待会。杨绛说,树高千丈,叶落归根。钱锺书夫妇是住干校的。钱锺书的宋诗选被当作废品展览。他在《谈艺录》中称赞宋诗比唐诗强。后来改变了观点,解放后不久,参加了毛选的翻译工作。像他这样‘桃花源’中人,对我们社会能作这样评价,值得我们想一想。”

这次谈话“在一定级别的文艺工作者间进行了普遍传达”,顾骧根据的就是当时的传达记录。

与这番谈话相隔不到六年,中国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呼啸,山鸣谷应,就连“桃花源中人”钱锺书也曾参与过知识分子的联名呼吁,希望最高当局能采取理性、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然而,惨剧在夜色的掩护之下还是不可挽回地发生了,无数无辜者的鲜血淌在了十里长街,历史的伤口至今无法愈合。当年,钱钟书写下了一首题为《阅世》的诗,其中有“星星未熄焚余火,寸寸难燃溺后灰”,以及“留命桑田又一回”这样的诗句。

除了留下诗的慨叹之外,钱锺书内心到底还有些什么想法,目前为止我们还找不到一丝痕迹。面对淋漓的鲜血,他还说出“尽管我们国家有缺点,但是蒸蒸日上的,前途非常好”吗?他6年前的这一判断会不会有了变化,我们已无从知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就算他的认识有了变化,他也不会说出来的,他只会继续做他那些二、三素心人在荒江野屋(当然也可以是“部长楼”中)商量的学问,他依然会以胡乔木的赏识为荣。至于钱钟书的学问,和他差不多同时代的“一代词宗” 夏承焘,在1948年9月17日的《天风阁学词日记》中就说过,“阅钱锺书《谈艺录》,博闻强记,殊堪爱佩。但疑其书乃积卡片而成,取证稠叠,无优游不迫之致。近人著书每多此病。” 他的《管锥编》大抵上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