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球化中崛起的中国要当全球经济领袖，习近平在达沃斯高调捍卫全球化，川普却在就职演说中痛数全球化给美国带来的灾难。发誓要抛弃华盛顿保守官僚传统以商人治国的野心大展拳脚，世人不可小觑。】

 

 

美国总统川普在巨大的抗议浪潮中就职，接管美国这个全球最强大国家的最高权力。20日连绵到21日的上百个大小城市举行浩大的反川普示威。从美国价值观的角度来看，这次川普上台的全过程，仍然要归结为美国民主制度和传统的高度成熟与不可动摇性。

 

就职典礼完全是二百年来数十次国家权力和平转移的翻版，这种国家最高级典礼的庄严与精致程度，令服膺美国流行文化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而受到国际声援的数百万人集会游行，又令人想起越战时期美国的反战运动。60年代末期，抗议越战升级，数百万大学生罢课连带暴力示威，要求撤军，受到国民警卫队的武力弹压，肯特大学4名学生被打死。「越战打到美国来」，是美国退出越南的重要因素。从反战到今天的反川普，快半个世纪， 经过冷战的终结、反恐战争，换了十个总统，无数的争议，而美国价值傲然耸立，我们看不到宪政体制处理社会危机的效能有何削弱。

 

向华府旧势力挑战，否定全球化

 

连日来，媒体无不强调川普总统面临的最大挑战，是在政治分裂中维护国家的团结。就职演说中也提到团结一致。但是，这位有数十年商场经验而没有从政履历的领导人更为重视的是他的政治纲领，人们看到，这篇演说没有丝毫缓和他那些在竞选中引人非议的主张而给他的对手一点面子。有人说是川普「好斗」性格和民粹主义的显示，是他挑战华盛顿官僚主义的檄书。没错，他抨击「华盛顿一小群人获得执政带来的利益，代价却要人民来承受……政客们富有了,但工作机会流失了，工厂关闭了。」他宣称：「我们是将权力从华盛顿特区（DC）交回给你们——人民的手中。」

 

川普向保守的华府利益集团宣战，斥责因循守旧、只说不做的政客，无论是否出于讨好选民的策略，也无法估计他未来会作出什么来证实其主张的正当性，这种宣战都有正面意义，无怪乎一向不放过川普的主流媒体也肯定这篇就职演说。这篇自编自演的演说确实展现川普并非一般富商那样的疏于政治谋略的表达，有些句子也不亚于政客的哗众取宠。但是，我觉得，川普演说更为实质的是，对华府精英权势背后的「全球化」的否定，他认定美国已成为全球化的受害者。

 

他说：「在城市内，母亲和孩子陷于贫困，生锈的工厂像墓碑一样布满我们国家的土地……我们以美国工业衰落为代价，为他国输送营养；援助别国军队，而无视我国军力的耗损；我们致力保卫他国的领地，却忽略自己的领土。我们将成千上万亿美元转移海外，自己的基础设施却年久失修、荒废。」他甚至用大屠杀（Carnage）来形容国家遭受的损害。

 

痛感中国经济称霸之害呼唤美国优先

 

在这些激愤之言后面，他的暗示呼之欲出：「我们帮助他们走上富裕之路，我们自己的财富、力量和自信却逐渐消失在地平在线。我们的工厂一个接一个倒闭，成千上万的工人被长久忽视。我们中产阶级的财富被剥削，再分配给其它国家。……他们生产了本属于我们的商品，偷走了本要投资在我国的公司，毁掉了我们的工作机会。」这些犹如战败国一样痛诉之所指，无疑是那东方的暴发户中国。就在几天前，习近平亲临瑞士达沃斯论坛，高调拥护全球化，防止孤立主义。北京外交官接着放言，如果要求中国扮演领导者角色，中国会承担责任——这是文革之后，官方首次这样大言不惭地放弃「永不称霸」的姿态表示当仁不让，要做世界首富的经济领袖。雄踞首席的美国恐怕从来没有遭遇这样的羞辱。

 

川普几乎拿出人格来响应——美国第一！美国第一！「我们要夺回我们的财富！和我们的梦想！」他许诺要建立新的道路、桥梁、机场和铁路，依靠美国人的双手，重建国家。他要求大家买美国货，雇美国工人。他保证「我会拼尽每一口气，为你们奋战到底，永远不让你们失望。」

 

可以想象，除了「发财老二」的中国还有谁是美国的对手！一场贸易战在所难免。川普说到做到。他在白宫的第一个工作日（23日）就签署命令退出奥巴马的贸易标志TPP「跨太平洋经济伙伴协议」。表面上是体现竞选的诚信，为美国工人扫除「潜在的灾难」，大背景仍然是他唾弃全球化的一部分。全球化原是一个提升自由贸易的概念，在冷战结束后影响渐大，跨国公司、突破贸易壁垒、资本流动、旅游、移民大行其道。2001年中国加入世贸WTO后，更有赖于全球化谋求大国崛起，成功跻身GDP第二位，现在的中国已经从大量输入西方资金、技术、人才变为资本输出、外贸出超、拥有巨额债权的大国，并成为不少国家的经济依赖。它靠的啥？那是它独一无二的辽阔国土资源和13亿人口蕴藏的廉价劳力与内需，占了全球化浪潮的便宜。无与争锋地形成一个「世界工厂」与「世界市场」。

 

美国不可能完全退出亚洲任中共为所欲为

 

80年代有一个流行的经济决定论调：一个发展中国家的国民所得超过4000美元（或上下），其中产阶级必然会推动社会的政治改革而实现民主化。直到新世纪，2001小布什上台也是中国入世之际，他有一句名言「贸易带来自由习惯。」善忘而又善良的美国人相信国际贸易自由有利于促进中国的民主开放与人权的进步。他们看重中国在房建、出国、手机与互联网的普及方面的发展。可是十年后，西方面对「在全球化中崛起」的中国，虽然2011年人均国民所得已有5000美元，2015年达7820美元（世界银行数字），政治发展却令人大为失望。严控新闻自由、打压公民社会的萌芽、官僚体制的贪污腐败，加上耀武扬威、贫富悬殊、环境污染……在在都呈现逆向的倒退景象,民主更是遥不可及的梦幻。即便是经贸方面也存在操纵汇率、侵犯知识产权，无视世贸规定的开放出版与网络自由等许多破坏规则的行为。

 

川普上述引言，虽未点名。公众应该心知肚明。换言之，是时候了，美国应该梦醒，她投资中国，不仅是一盘每年外贸逆差超过2000亿美元并造成自我内伤的生意，而且养肥的是一条极权主义的恐龙。「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条原本也是马克思的信条，在今日中国权贵经济的垄断中没有兑现的可能。川普上台前后已经显露了对美中关系的危机感，发表这篇充满忧国警吁的就职演说，表现他超越几届前任总统的远见和魄力。

 

70岁的川普，1988年就想当总统，终于透过一年多的竞选焠炼如愿以偿，怀着野心，踏进白宫，矢志打开一个商人治国的新时代，令人不可小觑。但他上台伊始，就引发漫天抗议，注定将是一个在成败中挣扎的人物。他的保护主义脱离了近百年的「政治正确」，已经导致国内外的忧虑。若选择「退出亚洲」的外交倾向，改变战后美国的全球均势战略，得失亦难逆料。美国诚然有越战抗衡苏联在欧洲扩张的历史教训，但从未放弃过在亚洲的责任。当年（1961）肯尼迪总统就任时的名言「不要问国家为你做了什么，而要问你为国家做了什么。」就是意在号召国民不畏艰难，去越南抗击共产主义在亚洲的肆虐。结果十多年的越战，美国以失败告终，牺牲5万8千青年——今天退出TPP代之以双边协议，川普成竹在胸。可以相信美国不会放弃和日本、台湾基于道义传统的关系，而听任中共在东亚称霸为所欲为。筹码并非完全在中国手中。川普应懂得盘算避免美国要付出预算外的代价，制定一个明智的中国政策。

 

（2017-01-25 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