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点对话：毒杀金正男，金正恩示威中国？
华盛顿 — 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的兄长金正男本星期在吉隆坡遭到据信为朝鲜特工的杀手毒杀，整个过程吊诡曲折，堪比谍战大片。金正男一直被认为是中朝关系中的一个死结，因为中共在金正日继承人的问题上曾经支持金正男，使后来上台的金正恩耿耿于怀。据报道，金正恩曾多次试图暗杀金正男俱告失败，原因之一是中共为金正男提供庇护。金正男生前对金正恩的权力构成多大的威胁？金正恩为何一定要除之而后快？金正男被杀，中国是否失去一个应对朝鲜的重要筹码？
参加讨论的四位嘉宾分别是：人权组织“公民力量”创办人杨建利先生；中共党史学者、《晚年周恩来》一书的作者高文谦先生;政论作家，时局分析人士陈破空先生；普林斯顿社会学博士，政治与经济学者程晓农先生。
杨建利认为，金正男被杀，对没有内幕信息的人来讲，最合乎逻辑的推理就是把元凶指向金正恩，而美国、韩的情报部门的研判也是这样应该具有相当程度的可靠性。如果元凶是金正恩的判断是对的，金正男被刺是兄弟多年争夺王位的逻辑结果，是长期谋杀计划的结果，而随着哥哥被刺，这一场兄弟王位之争画上句号，弟弟的权力得到稳固，而不是分析家所讲的“政局不稳”。金正男被刺对中国影响不大，大的震荡已经在张成泽被枪决时经历了，没有迹象表明中国图谋用金正男取金正恩而代之，顶多是觉得金正男奇货可居，以备金正恩政权不稳倒台时使用，顶多是失去一个备胎而已。
陈破空表示，金正男遇刺身亡，毫无疑问，金正恩是这起凶杀案的幕后主使。作为金正男的保护者，北京的角色和责任值得拷问。这里有三种可能，其一，中国政府保护金正男不力，导致金正男被杀；其二，为了改善与金正恩政权的关系，中国政府放弃了对金正男的保护，导致金正男被杀；其三，中共内部出了问题，比如，其国安系统的一部分，因不满习近平的整肃，有人故意向金正恩当局泄露情报，导致金正男行踪曝光而被杀。无论何种原因，金正恩暗杀得手，中共损失巨大。
陈破空说，中国官媒和御用文人为金正恩遮掩和辩解，是为了掩恶、遮丑、转移视线。掩盖金正恩残暴的弑兄罪恶，遮掩中共保护金正男却败给金正恩的丑闻，转移中国民众视线，甚至不惜栽赃他国，让中国人情绪对外。如今，北京面临两个选择，要么与美国、韩国合作，瓦解金正恩政权，解决朝鲜核问题，进而稳定中美关系；要么继续暗通金正恩，对抗美国、韩国和国际社会，加深与美国的敌对。北京必须赶在美俄和解之前做出正确抉择，否则，一旦美俄联手，用俄罗斯牵制中共，美、韩、日等国完全可以腾出手来，对金正恩实施斩首行动，对朝鲜核武器实施定点清除。
程晓农表示，金正恩曾经想杀金正男，但过去和现在的杀兄动机不同。过去的杀机源于哥俩之间的心结，而以前的两个过节早就过时了，金正男也服软了；这次的杀机则起于北韩与中国当局之间的心结。以前中国按照金正日的意愿曾长期保护过金正男。金正恩接班后，姑父张成泽继续在经济上照应金正男，但中国已让金正男已从澳门移居新加坡。自从张成泽被金正恩杀掉后，金正男财源枯竭，走投无路，可能想投靠中国，这正好让金正恩动了新的杀机。再加上川普上任后中国为了靠拢美国，公开表示要加强对北韩的压力，1月25日中国5个部、局共同发布公告，根据联合国安理会第2321号决议，宣布了“增列禁止向朝鲜出口的两用物项和技术清单”，多达几十项、长达12页；如果中国照此清单严格管制对朝出口，足可废了金正恩的核武器“武功”，而金正恩想拿它威胁南韩和美国、以讹诈换取经济援助的那个如意算盘便完全落空，北韩的败局将毫无悬念。金正恩是中国“主人”的一匹“马”，“主人”若嫌它不好，此“马”的自救之道有二，或是乖乖听话，或是“灭了别的马”，让“主人”无“马”可“换”。金正恩的杀机很可能就是这么来的，即消灭中国为北韩的未来可选择的任何“储君”，使中国除了支持他而别无选择。实际上，中国不会完全与北韩对立，中国当局原则上赞成金正恩那个以讹诈换取经济援助的策略，北京的《环球时报》刊文，替金正恩把这层意思讲明了，即希望美国和南韩给北韩提供经济援助，而北韩则同意在核武器方面有限合作，也就是走奥巴马当局创造的所谓“伊朗模式”的道路。但川普未必会接招。
高文谦认为，太阳底下无新鲜事。金正男死于非命，是封建世袭王朝屡屡上演的夺嫡卫冕的现代版。担心被人取而代之是所有独裁者的心病。金正恩除掉金正男，既有一山难容二虎、权力争夺的因素，两人的治国理念也不大相同。金正恩的姑父张成泽和金正男是朝鲜内部的“亲中派”，主张学中国的改革开放，认为这样朝鲜才有出路。金正恩不能容忍中国扶植金正男取而代之，于是大举清洗“亲中派”，在处死张成泽后，金正男在劫难逃。本来，中国一直庇护金正男，并警告金正恩“在中国的地盘上绝对不可以动他”。但中国看到张成泽已死，大势已去，金正男成了鸡肋，便不再像以前那样提供严密的保护，这次金正男去马来西亚，两个中国保镖提前回国，让金正恩得手。
高文谦说，金正男死于非命，把多年来中国和金正恩的暗斗表面化了，中国既丢了面子，又失了里子，失去了未来影响朝鲜政局变化的筹码，而金正恩解除了后顾之忧，更加无所顾忌，我行我素。另一方面，在中朝之间的障碍已经除去，有可能成为双方开始新局的契机。
美国专家解读金正男被暗杀对中朝关系意味着什么？
金正恩同父异母的哥哥金正男。
华盛顿 — 朝鲜领导人金正恩的兄长金正男在马来西亚吉隆坡机场的神秘死亡引发了诸多的疑问。作为金正日长子的金正男一度被认为是金家政权的接班人，失宠后长期居住在中国的澳门。金正男被暗杀对业已紧张的中朝关系会带来什么影响呢？
在平壤2月12日发射了一枚路基弹道导弹的一天后，朝鲜已故领导人金正日的长子、金正恩同父异母的哥哥金正男（Kim Jong Nam）在马来西亚吉隆坡国际机场遇袭身亡。马来西亚和韩国官员说，金正男当时准备登机返回澳门，突然遭到两名女子向脸部喷洒不明液体，并用布捂脸。金正男在感到身体不适并寻求医护帮助后在转送医院途中死亡。
一度被视为是金正日接班人的金正男2001年因为试图用假护照进入日本到东京迪斯尼乐园游玩而被捕。他失宠后长期流亡在海外，混迹于莫斯科、日内瓦、北京、巴黎和澳门等地。据信他在北京和澳门都有家室。
马来西亚当局不顾平壤的反对，对金正男的遗体进行了解剖，以查明死因，但尸检报告目前还没有公布。马来西亚警方已经逮捕了两名涉嫌暗杀金正男的两名女子和一名男子，并追查更多的嫌疑人。
韩国代理总统表示，韩国政府正在与马来西亚警方合作来寻找凶手，但韩国官员在事发后立即将矛头指向金正恩。韩国国家情报院院长李炳浩(Lee Byung-ho)星期三在首尔向韩国议员们作简报时表示，平壤方面五年来一直试图除掉金正男。
朝鲜当局目前没有对金正男的死做出任何正式的声明。朝鲜驻马来西亚大使星期五在向媒体发布的一份声明中强烈要求马来西亚当局不要再延迟把金正男的遗体以及尸检结果交给他们，但是遭到拒绝。声明暗示，马来西亚方面在与朝鲜的“敌对势力”串通一气，欺骗朝鲜并损害其名誉。这位大使说，金正男是持有外交护照的朝鲜公民，马来西亚不顾他们的反对对尸体进行解剖违反了朝鲜公民的人权并违背了基本的国际法与领事法。
分析：金正男死得蹊跷，但符合朝鲜以往的暗杀手法
美国传统基金会东北亚问题高级研究员克林纳（Bruce Klingner）在接受美国之音采访时表示，这起事件的确很蹊跷。
他说：“我觉得，即使是按照朝鲜的标准，这起暗杀事件本身也是很怪异的。朝鲜一直有杀死金正男的命令并在2012年进行了一次尝试。在同一年，金正男向朝鲜（领导人）发出了一封被韩国截获的信函，央求放他一条生路，并请求收回暗杀他的命令。”
克林纳认为，金正男的被刺符合朝鲜一贯使用的手法。
他说：“朝鲜在过去成功的进行了不少暗杀，包括对韩国驻莫斯科的外交官以及在韩国和中国的朝鲜叛逃者进行暗杀，显然这一次是在马来西亚。它与朝鲜过去使用毒针暗杀脱北者的手法是一致的。”
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暗杀金正男？
在美国中央情报局和国防情报局工作了20年的克林纳表示，金正男曾经批评过金家的权力世袭，并认为如果不进行改革的话，金正恩的掌权不会成功。但是他在朝鲜并没有什么权力基础，对朝鲜当局的批评也不严厉，而且最近几年甚至都没有批评朝鲜政权，因此他在这个时候被刺杀有点奇怪。
他猜测说，这可能是因为安全部门的人看到这次是一个好的行刺机会，或者是因为他们不想在中国的土地上刺杀金正男，以避免进一步惹恼中国。
在金正恩2011年上台后，中朝关系严重恶化。金正恩掌权后从未访问北京，与中国国家领导人习近平从未见面。2016年，在平壤不断进行导弹与核试验后，北京同意联合国对朝鲜进行制裁，中朝关系更为紧张。
还有人认为，金正恩在此时铲除长期流亡在外的兄长，说明他担心精英们要发动一场运动来取代他的可能性。
传统基金会长期研究朝鲜问题的克林纳认为，在金正恩处死了他的姑父张成泽后，当时也有分析认为，朝鲜当局内部会出现反对金正恩的力量，但是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在他看来，金正男被刺杀会促使更多的朝鲜人叛逃。
他说：“朝鲜当局进行的所有这些刺杀、死刑以及清洗之后使领导层的其他人要么更加放低姿态，要么更愿意叛逃。过去一两年，我们看到更多的朝鲜人叛徒。”
他说，金正男的死也显示朝鲜政权很记仇，而且有很长的手臂。
金正男与中国的关系
与被金正恩处死的姑父、朝鲜当时的第二号人物张成泽一样，金正男也与中国关系密切。
中国的专家说，尽管金正男是金正日的长子，但是他好像没有显示出什么政治野心来。中国早就意识到他没有成为朝鲜领导人的潜力，也没有对他寄予什么希望。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中国的客人，估计以前也对中国提供过有价值的情报。在金正男生活在北京期间，中国安全部门对他提供24小时的保护和监视，也在他需要的时候提供过金钱上的资助。
日本一位记者在一本书里说，金正男在北京流亡时从来身边都有人跟着，但金正男不清楚中国是在保护他还是监视他。这位记者还表示，金正男接受的西方教育以及在中国的经历使他成为朝鲜采取中国式改革开放的倡导者。
中国表面淡定，内心高度紧张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耿爽在被问到对金正男遇害一事有何评论时，只是做出了“我们也注意到媒体有关报道”的答复。在记者的追问下，他也只是表示，“我们目前正在密切关注事件的发展”。
尽管中国对金正男被暗杀在表面上显得很淡定，但是分析人士认为，其实在幕后，北京感到震惊与焦虑，因为如果金正男是金正恩下令暗杀的，那么这会被看成是多年来对金正男提供保护的中国的冒犯。
《华盛顿邮报》援引复旦大学一位教授的话，中国政府内部对此感到高度紧张。金正男被暗杀使中国更加意识到现任朝鲜政权是多么的不可预测和残暴，以及金正恩随时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抛弃甚至出卖中国。
金正男被刺杀对中朝关系的影响
韩国的观察人士也认为，如果金正男被证实是被金正恩的特工暗杀的，那么中朝关系会进入新一轮的紧张与不确定性。
英国《金融时报》援引首尔西江大学(Sogang University)教授金宰春(Kim Jae-chun)的话说，金正男的死对中朝关系不会有任何好处。
他说，“金正男更亲中。也许他们以为，如果金正恩搞得太过头，他们可以建立一个以他为首的温和政权。”
不过，刚刚去过韩国的克林纳说，有关中国支持金正男在金正恩被推翻或是死亡后取而代之的说法有点夸张。
他说：“很显然，中国并没有对他提供保护，他这次就是一个人在旅行。在过去，有几次记者向他了解近况时，他也是一个人在旅行。”
至于金正男的死对中朝关系的影响，克林纳认为，北京虽然对朝鲜政权感到不满，但不会因此而加大对平壤的压力。
他说：“中国政府会对朝鲜越来越感到恼怒，但我怀疑这会导致中国加大对朝鲜的压力或是完全履行联合国决议案所要求的对朝鲜的制裁。”
美国等国家一直要求中国对朝鲜施加更大的压力，但北京因为担心平壤政权垮台导致大量难民涌入中朝边界以及失去朝鲜这个战略缓冲区而不愿意这样做。
事实不明朗，难以评估其影响
美国进步中心中国政策主任韩美妮(Melanie Hart)也认为，在确定究竟是谁刺杀了金正男的事实之前，很难说他的被刺对中朝关系有多大影响。
她对美国之音表示：“如果我们不知道是否是朝鲜下令刺杀了金正男，很难评估这个事件的影响。如果任何政府下令在其他国家刺杀它的公民，这会加大其他国家对这个国家的关切。但我们还没有有关的事实。”
这位学者说，作为一位美国人，她更关注的是朝鲜的武器项目以及它可能拥有打到美国的核武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