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這又能改變什麽

陽光明亮，阿爾卑斯山巔的殘雪在遠方

如閃爍的魚鱗，他的骨灰被拋向閃爍的大海

如魚鱗，我們對他的追憶

也魚鱗般漸行漸遠麼？

這又能改變什麽，他死了

 

一本被撕毀的書

而愛人，是受傷的書籤

滑落床頭。她注視著他

她想撲上去喊：“你不要死！親愛的，我不要你死，上帝啊！”

但她只能默默注視

如滑落的書籤注視書被撕毀，一頁又一頁

 

全世界都看著他被謀殺

囚籠環繞著白衣鬼魂

這個曾經死也不離開中國的讀書人

這個四次坐牢的思想犯

如今說死也要死在西方。聽見了嗎，人們

如果你聾了，至少還有嘴

如果你啞了，至少還在看

如果你瞎了——瞎子會憤怒嗎

十幾億中國瞎子會憤怒嗎

這又能改變什麽，他死了

 

我還在等待他起飛的消息

成片的鳥在風中哀鳴，那個深夜

花瓣在落，草在長，妻子和女兒在酣睡

我是一個幽靈在黑暗中徘徊。他漸漸近了

身影如篲星划過天際

去天堂的航班，有八九六四嗎

他鬆開妻子的手，叮囑她好好活下去。那是多年以前

他在天安門，坦克轟鳴，一陣陣槍聲

孩子們成群結隊倒下，靈魂爬起來

與他告別。他們叮囑他要活下去

為了大屠殺的亡靈而好好活下去

 

這又能改變什麽，他死了

被共產黨釘在十字架，永恆如耶穌

在虐殺中復活

我還在等待他起飛的消息

等待他寫完最後的情書

他送妻子到萬里之外，然後埋骨異鄉

我們會經常去看他。當夜幕低垂

往事如河流掠過樹梢

 

但一切都碎了，他沒有自由

生死，骨灰，愛，都沒有自由

全世界眼睜睜看著一個高尚的人

如一本出色的書，被緩緩撕毀

沒有誰能阻止這無知的暴行

可誰都希望能阻止！

這又能改變什麼，親愛的上帝

他死了

 
2017年8月11日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