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前)不久,学校来文,说我‘为反革命分子鸣不平’。进修班立即宣布取消我‘五人领导小组成员’的资格,责令我回校检查。

不是号召我们解除顾虑帮助党整风吗,为什么提了一点意见就这么对待我?我不明白。回校后被迫在团内做了一次检查,没来得及批判就放暑假了。假期结束,我买好车票准备回进修班继续学习,那位原来拉我去开会的支部书记说:“你有问题,还没有检查批判,你要走就是目无组织纪律……‘反正不让我走,要我留下再检查,并接受批判。就这样,开了我的批判会。会后,不断地责令我写检查,叫我’从骨子里挖出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根源来‘。

我从我的经历和所受的教育中,找不到反党的根源,我的检查过不了关。他们给我上纲上线,还叫我非给自己扣上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帽子不可,这使我非常痛苦。给党员提意见就是反党,这个说法我接受不了。想不通也得写检查,检查写了一摞,一个档案袋都装不下。此外,还要我交代与我有来往的同学,以及与亲属朋友的关系。这实际上是叫我陷害别人,我怎么能写?不写就说我态度顽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是他们挂在口头上的话,动不动就威胁说要把我交到大会上去批判……

思想的苦闷,心情的压抑,使我这个刚步入社会的青年难以承受。我病了,全身发烧,牙疼得不能进食,一连拔掉两颗牙齿。

我的精神也垮了,情绪低沉。于是有人来做我的工作,说什么你还年轻,你的经历与别人不同,是可以改造的……

不久,所有的批判会都开得差不多了,右派也一个个定案了。中文系总共不到三十名教职员,打了十个右派!和我一起分配到这所大学的八名同学,六个打成了右派!

凡是右派及与右派有关的人都下放市郊农村劳动。我虽然没戴右派帽子,但被开除了团籍,也和右派一起下放劳动。

明明没给我戴右派帽子,我却没头没脑地被人喝令为右派。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情景:在中文系办公室里摆着一排桌子,桌旁坐着系反右领导小组的成员,原国民党某要员的秘书黄××也坐在那儿。他逐个叫着右派的名字,被叫的人一个个走过去签字。

‘葛卢力!’突然叫到我的名字,只见他把桌子一拍,大声喊道:“右派分子,你今天老实点!‘然后递过一份材料,让我签字。

当时把我吓傻了,那份材料上写的什么,我看都没看就签了字。事后听说,上面写的是我的‘反党言论’。

我的情绪坏透了。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我下去劳动的头一个月,几乎每天晚上都偷偷地哭,常常把枕巾都哭湿了。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本来你觉得自己没有错,可批来斗去,你就糊涂了。共产党是伟大、光荣、正确的,自然不会有错,错的只能是自己。我为什么要给他们提那些意见?为什么有的人就没卷进去?只能怪自己幼稚,怪自己坦率和无知,怪自己的嘴不该说话……

我们的劳动非常艰苦。冬天要来回几里地拉运冰块。我的身体瘦弱,没多大力气,拉不动时就用腹部去顶。每拉一趟,浑身都湿透了,寒风一吹,衣服里就像结了冰一样。

夏天在稻田里干活,活儿怎么苦、太阳多么毒不说,中午还不能回去吃饭,只能在地里啃干粮。晚上回去伙食也不好,根本谈不上什么营养。有个右派馋得把别人扔掉的小瘟猪拣回来,烤烤就吃了。

大约一个月后,人事处长来到我们下放的农村,通知我说:“你是右派,取消了工资,以后每月发给生活费三十元。‘这又是我没料到的——这一下,全家人都要跟着我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