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大法律系副教授 戴耀廷)

 

做学术研究的都知道一件事,就是做香港问题的研究很难找到国际期刊出版论文,因香港只是一个700万人的城市,香港人面对甚么挑战及他们如何解决这些问题,对全世界其它人来说,难有广泛意义。但这情况已出现了变化。一方面现在比较研究相当流行,故加进香港这个案,怎也会有一点儿价值。但更重要的是香港处于中国的边缘,因中国的国际重要性不断提升,令香港的价值也水涨船高。还有,是更多人看到香港在中国大陆的边缘所能发挥促进中国演变的重要作用。

 

很多人忧心香港在中国大陆近年急速发展下,若不想方法与中国大陆融合,就会被边缘化。在高铁一地两检、大湾区发展、一带一路等的讨论,香港不要被边缘化、要加速融合的说法是极之流行。

 

的而且确,香港是受益于中国大陆的,但香港的真正价值其实并不在于融入中国大陆的主体,而是与中国大陆维持不同。香港在历史上第一次进入国际视野,就是因为成为英国在中国大陆边缘的一个殖民地。之后香港与中国其它城市走过完全不同的路,有了不一样的社会、经济及政治制度,也建构了一套不一样的本土文化。虽然香港的人口,绝大部份都是汉族华人,亦承继了大量中华文化的思想与价值,但因身处中、西文化的交汇点,香港人已发展出与中国大陆内其它族群不一样的自我意识及身份认同。

 

有一点要强调,就是香港之所以重要,正在于它在中国大陆的边缘。边缘的意义是它与主体仍然连接,但因远离中央核心,故可与主体以外的世界有更多接触,因而受世界更多影响,再回馈主体,促使主体发生重大改变。从历史看,由辛亥革命开始至中共的改革开放,香港都在发挥这边缘促进主体演变的角色。

 

主张融合者缺历史视野

 

香港的角色只是促进而不是主导,故只有中国大陆本身已有了成熟的条件及主事人有了坚定的意志,演进才能发生。因此,我们不应期望香港会直接带领中国大陆的改变,这既不可能,也不能充份发挥香港的作用。促进就是令演变的条件变得成熟,及帮助主事人强化改变的意志,或帮助有强烈改变意志的人成为主事人。

要演变就要有新的意念,香港一直都为中国大陆培育新的意念。演变需要动力,而动力源自人才与资金。香港也一直为中国大陆培训能推进改变的精英,及募集支持改变的资金。演变往往不是线向的,有时在向前走了两步,遇上打压的力量而要退一步。香港亦一直是革新者的避难所,让他们有空间在重新部署后可再去推进中国大陆的演变。

 

香港能发挥这促进角色,正在于它是在中国大陆的边缘,完全融合与彻底分离都会令香港失去重要性。缺乏历史视野的人,看到现在中共如此强大,或会认为最有利于香港的,就是尽快融入中国大陆,却不知这只能为香港带来短期效益,反令香港失去了其独特的边缘地位,沦为中国众多大城市之一,因而必会损害香港的长远利益。走向另一极端,有些人希望香港能完全脱离中国大陆。先不说其可行性,若香港不再是中国大陆边缘一个可为这庞大地域带来演变的地方,就只是世界众多国家群体中的一个细小成员,对国际社会的价值也会大幅降低,同样是不利于香港的长远利益。

 

因此,对香港最有利的,反是要继续维持其边缘地位,边缘化才是长远对香港最有利。边缘化就是在不脱离主体的情况下,与主体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令边缘可为主体发生演变发挥促进的作用。这不只是为了主体的利益,也是合乎边缘本身的利益。一旦香港与主体核心太接近,就会失去了最重要的价值。怎样去维持这一定的距离,才是港人当前最需要思考的事。

 

随着中国大陆发展至令,香港仍然会发挥促进中国大陆演变的促进角色。由结束帝制、走进共和,至发展经济、改革开放,或许香港在未来中国建立民主、实现宪政上,也会同样发挥此边缘促进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