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子立是1994元旦相识的。当时我正为高考做准备,我理性与感觉都更倾向高考,谈恋爱似乎一直未进入状态和角色,这也是我如今才明白过来的事情。

1995年,我考上了一所师专,子立考上了北大力学系读研究生。1998年,我到北京与子立结婚并开始工作。对于陌生的城市,我又把精力花在适应北京的环境及工作方面。那时的我也不懂什么是沟通、交流。似乎各忙各的是件正常的事情。

我虽与他朝夕相处,但却对他的事知之甚少,子立也从不主动向我说他在工作之余还在忙什么事情。总之,我常常找不到他,他一直是早出晚归,当我气愤时,他给我的回答是:“我这不回来了吗?”。他指的是晚上回家。我对他的事情是在似懂非懂之间。我看到他来往的群体,虽然对于大部分人叫不出名字,有些也未见过面,更谈不上了解对方,但仍能感觉到一些什么,虽然我没有读过他的文章,但他在关心什么,我大体也知道一些。我感受到莫名其妙的不安与焦虑。特别是在他毕业时,我接到北大保卫处的工作人员Call子立的传呼机,我给对方回电话,对方告诉我要多劝劝子立,不要再做危险和对他个人不利的事情时,我变得更加不安,接下来我便莫名其妙地被公司辞了。事后,部门经理告诉我,是因为海淀区的警察来找过公司要调查我,把公司吓坏了,所以很快便辞掉了我。从1998-2000年的日子里,住处一直有警察骚扰,我们还会被迫搬家。我们常常在毫不知情,毫无心理准备时,甚至是刚搬到一个新的地方、还未熟悉环境时,就又被迫搬走。而且,房门常常被咚咚敲响,门一响,我心也跟着咚咚响个不停。对于莫名其妙的人和事,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从此,这些造访者带给我的恐惧像是我的影子,如影随形,怎么也躲不掉,成了这些日子的不应该的常态。

直到他2001年3月13日被绑架后的一天,我偶尔在网上搜索到了他的这些文章,才知道原来他在大约两年左右的时间写了三十多万字的文章。我当时的感受是当头一棒,反问我自己这是杨子立写的吗?从那天起,内心有一种不安、自责,痛苦在心头。我常常在报纸上看到高层领导者们的和谒的面孔,特别是雪中送炭的事迹,常感动着我。也常看到电台报纸宣讲他们的丰功伟绩,这一切与现实中我的遭遇相撞,突然间在我心里发生了一场“唐山似的大地震”,一切都倒塌了。北京市国家安全局 “人为”制造了的这场灾难,导致四个无辜青年遭受八至十年的铁牢之灾,颠覆了我对整个社会制度的信任,安全感荡然无存。整个事件我虽然身在其中,国家,丈夫都是我应该都熟悉的,在这一瞬间,我的脑子和眼睛失去了能力,过往一切都像是在雾里看花,如今才见庐山真面目。

苦难再大也会过去,毕竟终极价值握在创造主手中。尽管在这其间,每一天都度日如年,但子立经受这样的炼狱,他更加坚强和成熟悉了。

子立八年刑期将满之际,此书也将出版,在此特别感谢余杰2003年时的建议与帮助。也感谢贺泽红在百忙之中帮着校稿。感谢劳改基金会出版杨子立的文章,实现了他的夙愿。我知道这是子立最大的心愿,因为子立在上诉书中还讲到他的这些文章,并且这些文章都在案卷里——法庭上出示的犯罪罪证。子立在上诉中讲到:“这些文章只是学术观点,法庭上认定是罪证,我也没有办法,惟一可以自慰的是这些文章不会永远消失,世人还可以看到,我坚信历史的判断。”文章能出版,对子立是莫大的安慰与鼓励。

── 原载 《沉思录》,劳改基金会2009年出版,订阅联系laogai@laogai.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