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板,这块屏蔽的铁板也真够厉害,我是捱至4月某日才终于在一丝夹缝中找到《零八宪章》的(自然立即签了真名)。一口气读毕后,第一感觉真像见到了一束天光,并立刻映出了另一束\”天光\”– 那是\”文革\” 后期,我被不时禁闭在古蜀王陵的墓穴中,某日见到古墓中的小草蓦然复活时,继后还渐渐爬向一缕迷离的亮色时,我心中顿时百感俱生,但涌动的不是希望,而是绝望中的一腔悲情,只有求生的念头才被小草鼓舞着。而此刻见到的这束天光却是与希望拥抱在一起的,感觉真是有些不同了。为什么?正如\”宪章\” 所言:

\”二十世纪后期的\’改革开放\’,使中国摆脱了毛泽东时代的普遍贫困和绝对极权,民间财富和民众生活水平有了大幅度提高,个人的经济自由和社会权利得到部分恢复,公民社会开始生长,民间对人权和政治自由的呼声日益高涨。执政者也在进行走向市场化和私有化的经济改革的同时,开始了从拒绝人权到逐渐承认人权的转变。\”

\”宪章\” 在前言中评述的这个背景变化确属客观存在,分寸把握也算基本得当,既无乞求之意,也无非理性的一抹黑。一句话,背景条件是个关节点。但是,其中\”民众生活水平有了大幅度提高\” 这句尚需斟酌,多数百姓的生存状态并非如此。

通观\”宪章\”全篇,可谓逻辑严谨,异常雄辩,闪烁着无可置疑的真理的光芒。简言之,中国距民主宪政也只有一步之遥了,只不过跨出这一步实在太难太难了,就像隔了一扇大铁门,但又是到了非开不可的时候了–可断言:不是自动开启,就会被炸开–\”维稳\” 高压中的风起云涌也是证明之一。

我希望这扇铁门能主动开启。明智者,当借鉴李冰留在都江堰的治水遗训:乘势利导–从而叫岷江造就天府,终让啼血青城的蜀王杜宇啼出了天人合一。

1、自由,想起曾经失去的自由……

我可亳不夸张地讲,《零八宪章》是中国百年宪政追求路上举得最高、燃得最亮的一支火炬。为什么中共当局如此害怕,屏蔽并封杀得如此厉害呢?正因为它不仅是\”中国立宪百年\” 的接力棒,而且也是经受了坦克车履带碾压而不熄灭的\”八九\” 爱国民主运动烈火的承续,其思想的精蕴还变得更加炉火纯青了。在一针见血地指出\”1949年建立的\’新中国\’,名义上是\’人民共和国\’,实质上是\’党天下\’\”, 和后毛时代\”有法律而无法治,有宪法而无宪政\”的死穴般的弊端之后,在\”我们的基本理念\” 和\”我们的基本主张\” 中,即在重申并有新意阐释的自由、人权、平等、共和、民主、宪政的基础上,提出的19项针对性极强的政治主张已然不是天边的一抹云霞,而是看得清楚的旭日了,只待普照大地了。

以下,我将以我的苦难人生,尤其是苦难历程中的最为悲惨的绝处思考–诸如,我从死人堆中爬出前后,我和我的救命恩人\”一点雪\”( 额头上有一撮白毛的大黑狗)相依为命时的心灵感悟;诸如,我在古墓中发出过的鬼魂般的呼号,和灵与肉的挣扎及冥思;诸如,我与上天派来的使者,一位曾经狂热的女红卫兵结为地狱伉俪之后,因无力养活突然降临的儿子(亦称狗崽子),在某个寒夜将幼婴弃置街头,为他谋求不致受虐的生路,和那个不堪回首的情景,以及从此留在心中的罪感和思考,等等等等–都使我始终保持着一个特定时代的原生态,既如暴君乌托邦试验室中的小白鼠,又像\”阶级斗争\” 大屠场上留下来的一团血肉,用我的人鬼兼备的淋淋血魂,携着曾经的渴望,尤其在\”牛棚\” 铁窗旁死死地盯住过的那只鹰,和他在兰天遨翔时给我留下的极端而惨烈的感受,用无声的但却胜似有声的一声呼号:自由!!!…… 来解读,即站在斜阳时光中来解读这份\”宪章\” 的 。

限于篇幅,我也只能择其感受最深且仍有切肤断骨之痛的地方说说,同时也代表我的难友们尤其是死去的难友们说说。

我虽然是本单位最年轻的\”右派\”, 但却是头号\”右派\”, 而且还是\”极右\”。 为什么?因为言论最多,挂在嘴边上的自由、民主等等字眼也最多,而且还敢激烈地反对党天下、清一色,和以党代政、以人代党等等。然而,我的态度却是十分虔诚的,完全信进了老毛子讲的\”党团员要带头鸣放,以便打消党外人士的顾虑。\” 还有他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还有他的\”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还有他的\”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等等等等,哪晓得他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并在\”引蛇出洞\”。 得逞后,一笑之后,他便谓之阳谋,把无耻、阴险和残忍推向了空前的高度。于是,一个超纪录的暴君治术出现了:不仅以言定罪,而是诱言治罪。更有甚者,无言也治罪!我的一个老师(孙锦教授)压根没在任何公开场合\”鸣放\” 半个字,但却被定为\”对党心怀不满\” 而被害得家破人亡,断子绝孙!–像这种无法无天的随意定罪并予以残酷迫害的案例,而且是对上百万知识分子实施的群体性的迫害案例,我查遍了中外史料,断无此种滔天罪行出现过。这是一项十分特殊的专利,仅凭党天下难以拥有,只有政教合一的且又奉行铁血杀戮的绝对皇权才可拥有,其权杖上的徽印和图案是:毛泽东,末代帝王毛泽东,集人间万恶的毛泽东。所以,我觉得\”宪章\” 此言–\”在中国,帝国皇权的时代早已一去不复返了\”–的定性欠准,可说不准。毛泽东是如何拿到天下,如何砍断百年宪政追求的内幕早己不是什么秘密了,勿须多讲了,他本人也曾向尼克松自诩他是\”土匪\”, 而在各种场合自诩\”我是秦始皇加马克思\” 的次数就更多了。更确切地讲,对老毛子最准确的称谓当是\”秦始皇加希特勒\”, 即为土洋结合的封建法西斯主义,它是毛泽东思想的精髓,也是这个传承着张献忠兽性血脉的旷世恶魔的超帝王威权之所在,其本能除了破坏就是被坏,而且,其庞大的幽灵并非\”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后毛时代并未与之切割。毛的滔天罪行仍被捂得紧紧的。毛派余孽正趁30年跛足改革危机之机而死灰复燃了;毛家祠堂空前活跃,毛家孙子正在仰羡着长白山那边的金家王朝;\”乌有之乡\” 的帝师们不仅为之大力倡导毛邪教,而且己经一再发出了\”二次文革\” 的血腥号召了,矛头直指\”中南海修正主义叛徒集团\” 和\”赵紫阳反动集团\”。

自由,\”结束以阶级斗争为纲\”后,确由\”改革开放\” 带给中国的有限的自由,又再度受到了\”帝国皇权\” 幽灵的严重挑战了!

中国向何处去?–这个掉了牙的老命题,已是更加紧迫地摆在了国人面前!

为了确保并扩大已经获得的有限的自由,为了《零八宪章》的阳光普照,为了\”改革开放\” 摒去跛足弊端,我认为,不彻底清算自由民主的头号天敌–毛泽东的滔天罪行,乃是根本不可能跨出下一步的!

我在古墓中的冥想早就下定了这个结论。我仍在死死地盯住那只鹰,在天空中自由邀翔的鹰–如今是站在龙门山下仰望着,期待着。

\”多难兴邦\”, 如果真能多难兴邦,劫后余生的龙门山就是她的起点。龙门山孕育的岷江、沱江、涪江……即令带着浑身的惨痛,仍在一刻不息地用泪水润泽着巴蜀大地的温情和悲情,就足够令人动容了,而仅凭这样的品格,她就有权利索取一份最起码的回报:真情,剥去一切谎言的真情。所以,在这次\”宪章\” 签名名单中,看见不仅有工人而且还有一些农民兄弟的签名时,我是格外激动的,宛如看见岩端上绽放的高山杜鹃,那是山的笑靥,已然正在改变着\”充满精神奴役的创伤\” 造成的千年佝偻,尤其是百年佝缕,渐渐懂得响往自由与民主了,而《零八宪章》正是在极权封杀之中,开启了一次自由的启蒙。只要坚持下去,这个意义是勿容低估的。如果那个为\”六四\” 献身的农民在走向刑场之前,也接受过这样的启蒙,我估计他的脸堂断然不会那么木讷的,只给人间留下了一份苦涩。自由,以真情回报人民以自由,多难兴邦真是可能实现的。因为,罗中立画出的《父亲》正是大山的精蕴–隐忍和坚韧–的写照,所以\”我们的人民是非常之好的人民\”, 哪怕基尼系数早就亮出了红牌,哪怕官场早就变成了贪腐大染房,那怕民怨已是如此地沸腾,但,足可代表绝对多数民意的《零八宪章》还是如此理性,可说是在献言献策,并未像毛家祠堂那样喊出一片打倒声和杀戮声,因为二者的本质和矢量相悖,一个是在寻求社会进步;一个是在拉历史倒车。

站在这个历史拐点上,真的明智者,就当尊重人民的选择,以期多难兴邦。

2、谨向中共当局掏上几句心窝话

\”在经历了长期的人权灾难和艰难曲折的抗争历程之后,觉醒的中国公民日渐清楚地认识到,自由、平等、人权是人类共同的普世价值;民主、共和、宪政是现代政治的基本制度架构。抽离了这些普世价值和基本政制架构的\’现代化\’,是剥夺人的权利、腐蚀人性、摧毁人的尊严的灾难过程。21世纪的中国将走向何方,是继续这种威权统治下的\’现代化\’,还是认同普世价值、融入主流文明、建立民主政体?这是一个不容回避的抉择。\”–\”宪章\” 中的这番箴言值得各方尤其是中共当局认真对待,继续屏蔽和封杀是愚蠢的。我相信,如果中共缔造者陈独秀教授在世,或者,深受万民景仰的胡耀帮总书记仍然健在,他们一定是会认真对待并笑纳的,这有他们的坎坷经历和德行作证,因为他们敢于立党为公。小时候,最打动我的书是《可爱的中国》和\”烈士诗抄\”, 我相信以方志敏为代表的立志救国的中共党员,首先都是最优秀们中国人。在我巍巍华夏的英雄长廊中,按名次排在我心中的英雄豪杰,首先就是彭德怀和胡耀邦这两位铁骨铮铮的肝胆照人的共产党人。如果由他们提出\”三个代表\”, 我会完全相信。然而在当下,只要一拿\”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 这把尺子来衡量,导致一切问题的根本原因正是你们有私心,所以才陷入了既想与时俱进,又要抱残守缺的悖论之中,说白了,你们既不情愿放弃一党独裁,又对与时疯长的贪污腐败束手无策,尽管心中完全明白这个铁的定律:绝对权力绝对腐败!

我深知你们最忌讳的东西是什么。

一是\”保证立法、司法、行政三权分立。\”– 对此,掌管橡皮图章的吴邦国,和携带政治二奶贾庆林,都已讲得够多了,只因反对的理由都很滑稽而浅薄,我就不屑驳斥了。就不知这种自斟自饮的谐剧还能演多久,脸红不脸红?–什么是谐剧?一个人演戏;台子不分大小,包罗人间万象;众生百态,尽在一张脸上–瞧瞧有多美!岂止美,当下亦为极权官有制的特殊需要,若如\”三权分立\” 了,若如\”开放党禁\” 了,若如\”联邦共和\” 了,那么,那个劫取了70-80%国内财富的特权阶层又该咋办呢?他们的棕榈苑、玖瑰苑、丁香苑……一处处不逊于宫廷豪华的\”共产主义天堂\” 又该咋办呢?你们自身的特权和子孙的富贵又该如何保障呢?这才是你们的难言之隐!无论有多少御用文人替你们鼓噪也都弄巧反拙,只可供给世人笑谈并唾之以沫。况且,作为世上无限完美的\”人大制度\”么,已早被毛孙的帝师张宏良等作了专利注册了,容不得尔等当作稻草或装饰材料了。

二是\”实现军队国家化,军人应效忠于宪法,效忠于国家,政党组织应从军队中退出\”– 兴许这一条才更是叫你们食不甘味,坐卧不安的。如果不是靠了\”枪杆子你驾护航\”,《零八宪章》的精神和原则早在20年前就可兑现了。你们深知个中厉害。所以,近来除了一再强调\”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 之外,在清明祭祀\”5·12\” 死难者时,还忘不了在新警员的集体宣誓誓词中特别加了这一句:\”我保证永远忠于中国共产党!\”–此地无银三百两。不安心态如脓水外溢。

不错,依靠警棍们的刑讯逼供,在百姓头上的作威作福,也是可能确保党国安宁的,何况,一旦有事,二十年前的坦克上街已是老皇历了。\”党啊,亲爱的妈妈……\”依靠这令人作呕的歌声加大批军警,兴许极权制度的大厦还是不容易变成豆腐渣工程的。就不知这掩耳盗铃的驼鸟政策还能撑多久。几年前的\”先进性教育\” 己被被教育者戏谑为\”性教育\”; 当下兴起的\”科学发展观\” 天天咀嚼着的这载体那载体不知又能找到啥载体,平民看得见的依然是金屋藏娇的二奶攀比。贪腐大染房和\”5·12\” 震出的人祸豆腐渣仍然是难以摆脱的魔魇咒符。一党独裁的祸源尾巴根本藏不住。我有时真是不忍卒读胡、温脸上的尴尬–何必如此招罪呢?仅仅一步之遥!

\”有个好总理,可惜没有好制度!\”不少网民都作如是说。

制度,这是核心的核心。\”现行体制的落伍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

3、啊,明天

人到晚年更容易想起作天。1949年前夕。营火熊熊,烽烟四起。山城重庆学运直指即将倒塌的\”蒋家王朝\”。 青年学子们除了常唱的那支梦幻之歌:

山那边有好地方/ 穷人富人都一样……
团结就是力量!……/ 向着法西斯蒂开火/ 把一切不民主的制度灭亡!/向着大阳、向着自由/ 向着新中国发出万丈光芒!

当这个\”新中国\” 到来后,领导学潮的大学生和高中生中的\”地下党员\”, 不是在1955年\”肃反\” 中成了\”叛徒\”、\” 特务\”, 就是在1957年成了\”右派\”, 个别漏掉的也没有逃过\”文革\”。 他们都成了扑火的灯蛾。这场\”革命\” 竟然吃掉了自己的儿子,就像交配后的雌螳螂立刻吃掉雄螳螂的脑壳,空前无耻地彰显着农民政权的绝世残忍,就连我这个跟在哥哥、姐姐屁股后面革了命的\”新中国\” 的首批红领巾,也未逃脱一顶\”极右\” 帽子,并在暴君的全程暴政中毁灭了全部青壮年时光。

那就权当一个甲子一轮回吧,朋友们,年轻的朋友们,让我们重唱这支歌吧,向着新中国发出万丈光芒!

明天是你们的。